1317 龙骧军败-《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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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韬此部重骑刚刚集结成阵,后路车阵还在紧张布设之中,晋军轻骑已经冲杀至近前。人马未达,锋矢先至,流矢呼啸而来,掠过荒野虚空,直向营前列阵的羯军重骑呼啸而来,于是羯军军阵中便响起了叮铛不断的碰撞声,间或夹杂着人马扑地的哀号声。

    奋武游骑如风,一轮箭雨泼洒而出后,并未于阵前逗留片刻,马缰一转,便快速绕开正面战阵,并绕行至还在结阵的车队侧翼,接连两轮箭雨攒射,之后便绕过此处,向后奔行而去。

    此刻,骑阵中的石韬已是脸色铁青,明白自己终究棋差一招,经验稍欠,这应敌初阵便犯了一个错误,以重骑列阵迎敌,却被敌军来去如风的轻骑先遏锐气。

    虽然重骑人马具甲,这一轮冲杀承受下来,伤亡可以忽略不计,但后方的车阵中骚乱声却是大作,被晋军这一轮冲击骚扰得很严重。

    他心念急转,当即便喝令让后路轻骑出营,打算以轻制轻,看看谁更胜一筹。可是当这军令一下达,敌军第二轮的千余轻骑再入浪潮一般呼啸而来,再次给了羯军一次凶猛的拍击,这一次所带来的骚乱更大。

    石韬脸色更加铁青,于马背上撩起面甲,回顾身后,怒吼道:“后路紧密结阵,勿作出击。重骑随我,冲击敌阵,杀透他们营舍!”

    羯国鲜血人命喂养出的龙骧军,同样是悍不畏死的精锐,听到主将号令,军阵顿时再作凝结,各自于部伍中握紧了马槊,那槊锋微微上挑,如同一股铁流、势不可挡的向前方冲涌而去!

    此刻晋军第三批游骑也在冲锋途中,陡见对方重骑冲来,一时间也是不免诧异,生生遏制住这一股冲势,向郊野旁处避道而行,军阵便有些骚乱,透出一股狼狈。尽管同是骑兵,但哪怕再精勇的轻骑,冲击已经冲杀起来的重骑军阵,都是找死的行为。

    看到晋军游骑们迫于威势不得不躲避逃遁,冲杀中的羯军重骑军阵中便响起了一连串哄笑声,羯军将士们也因此斗志更加高昂,透出一股战天撼地的凶悍气焰。

    羯军重骑们并没有转攻那些逃窜于野的晋人游骑,而是矢志不移的直向敌阵阵线杀去。当然,轻骑灵敏,他们就算想追也追不上。晋军的辎重同样是移动不灵活,且因为派出太多轻骑冲阵,此刻甚至都还没能形成一个基本的营阵雏形,一旦遭遇到重骑冲杀,势必土崩瓦解!

    羯军如此凶悍的行为,倒也让沈云大感意外,奋武军主场作战,辎重补给虽然不如羯军哪怕规模庞大,但数量也实在不少。

    他此前打得太豪迈,此时身畔不过只有堪堪千数的奋武军将士并两千多滑台派来的辅兵、劳役,还有就是堆叠在马车上,还没有来得及取出披挂的沉重马甲。

    两军已经能够彼此冲阵,距离已经不算太远,眼见羯军重骑奔行起来、气势越来越雄壮,距离也越来越拉近,此刻再想于原地架设营阵拒敌近乎找死。

    于是沈云当机立断,喝令军阵速速后退,一时间又是一副人仰马翻的混乱画面。重骑哪怕是机动性不高,但也绝不是那些载运沉重的辎重车驾能够甩开的,所以军阵后撤不足里许,羯军的重骑冲击已经将要抵临。

    “保人保马,弃货先走!”

    沈云当机立断下令道,同时他一刀劈开近畔一辆货车揽住物货的绳索,绳索崩断后,车驾上麻布包便翻滚而下,摔落在地上,从里面流淌出黄澄澄的谷黍与白花花的米粮。

    看到这一幕,羯军士卒们更显振奋,口中不断发出怪叫声,对于马力更无体恤,冲在最前方的重骑士卒死命打马,已经隐隐与后阵产生了脱节。

    晋军奔逃落在最后方的军卒们,眼见将主行为后,一时间也是有样学样,将车驾上载运的物货尽数抛撒于途,而后便放弃这些车驾,加速向前奔行。如是一连放弃了后路十几驾马车的物货,终于与羯军拉开了距离。

    晋人所抛弃的辎重货车,尽管都为羯军所缴获,但也完全打断了羯军重骑的冲势。这些羯军将士们,作战起来诚是悍不畏死,视人命如草芥,但对物货之类也是尤其贪婪,特别这是供给晋军第一流的精锐强军奋武军的物货补给,又远远比寻常军用物货要好得多!

    所以一见有了收获,这些羯军悍卒们俱都笑逐颜开,前阵先达的羯军直接勒马顿住,甚至有人干脆弃械下马,探臂拥抱住那些杂乱堆陈在地的物货又或精良的甲具。

    须知他们龙骧军军法不同常伍,主上石虎为了激励他们临战用命,特许龙骧军将士大凡战阵搜获、大半都可私留,不必尽数上缴。

    他们所以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所谓者无非钱粮物货罢了,如今诸类俱陈在前,谁还有心情再作搏杀。若不提前占住这些缴获,便会便宜了后路部伍,而继续向前厮杀,还会有战死之忧。此刻,自然人人都遵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选择。

    但是重骑冲锋,其杀伤力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于那种势不可挡的强大惯性,又怎么是能够说停就停下来的!

    所以当前阵将士贪恋财货、勒马顿足之后,后路那些不明就里的骑士们却仍继续前冲,很快,前后堆叠剧烈的碰撞在了一起。甚至根本无需晋人再返回来杀伤一程,前路一些贸然停顿的羯卒们,便被后路冲来的铁疙瘩直接撞飞出去!

    石韬身在部伍最当中,所遭受的前阻后冲也极为猛烈,若非旁侧亲兵眼疾手快将他搀扶,只怕整个人都要被前后夹拍的力道震落下马。

    刚刚在马上坐稳身形,他便怒声道:“前阵为何停顿?”

    不待旁人作答,他在看到眼前狼藉一幕后已经明了大半,心中更是气急,看一眼里许外仍在后退的晋军军阵,气得险些喷出一口逆血。

    他脸色陡然一沉,挥臂扬槊、槊锋直接洞穿前阵一名下马哄抢物货的士卒身躯,狞声吼道:“晋军所遗物货,尚且不足半数,前阵仍有强敌待杀,谁再贪货忘战,一如此獠!”

    说着,他两臂蓦地一挑,那士卒尸体便被远远抛出。而周遭那些龙骧军士卒们眼见此幕,一时间心内也是凛然,这才纷纷上马,再次整理军阵,继续前冲。

    且不说再鼓而衰的道理,重骑冲锋,本就是最为消耗人马体力的战法,因是羯军这一次的冲锋,气焰已经完全不同于此前一阵。

    特别是当一部分羯军发现原本被冲散的晋军游骑居然又游荡回来,于后方收捡他们来不及整理的那些辎重,不免更加心如刀割,仿佛自己囊中财货被人窃取。虽然怯于将主威令不敢擅自脱离战阵,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是再也提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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