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8 青胜于蓝-《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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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台商讨完毕后,沈哲子便直接返回宅邸。这时候府中也知消息,没有了往日的活泼气氛。
沈哲子直入内宅,而后便见阿秀垂头丧气立在廊外骄阳下,看到自家父亲奔来,小眼珠里顿时闪烁起求救并希冀光芒。
不用询问,沈哲子也知这小子被殃及,不过他自己还忧愁该怎么向兴男公主解释行台的决定,这会儿也实在无心搭救解围,抬手一指示意这小子站得笔直一些,而后便匆匆行入室中。
阿秀本来还满怀希望盼到救星,却没想到自家老爹干脆对他视而不见,不免更觉委屈,直至看到沈蒲生摇摇摆摆行来,眸光才又透亮,摆手示意蒲生到近前来:“阿母死了亲戚正伤心,你现在进门也要如我一般挨训,赶紧去祖母室下求来救我,做得好我就带你花车游园。”
沈蒲生也是颇怵嫡母威严,闻言后自然不敢久留,撒丫子便往园外跑去,也不知记不记得阿兄求救的事情。
沈哲子步入房中,便觉气氛压抑,他摆摆手示意垂首恭立的侍女们俱都退出,而后转入内阁便见兴男公主背对着房门半卧榻上,缓步上前轻声问道:“娘子已经知道了?”
听到自家夫郎声音,兴男公主啜泣声便更响起来,转过身来泪水涟涟:“父母亡时,我便不在亲前。如今阿弟又……沈哲子,我真是心、我怎么配为人至亲啊……”
她已经多年不再直呼夫郎名讳,眼下又脱口而出,可见心绪之悲伤混乱。
沈哲子顺势坐在榻侧,一如往年将公主环拥膝上,还未及开口,便又听公主啜泣道:“那小子幼来便疏远我,我本也不该因、可是……可是我一想到他这命数多劫,我、我真该求你把他接来洛阳。他留在建康,满怀都是伤心,又怎么能安养长活……那蠢胖自己折腾自乐,他是不会念到自家兄弟辛苦!”
听到公主如此愧疚情切,连皇帝都一并埋怨,沈哲子更觉不好开口,只是讪讪道:“陛下、陛下也有许多不得已啊。旧事乖戾,人情难张,陛下与我……”
他刚刚讲到这里,便见兴男公主已经抬起泪眼凝望着他,心内不免又是一叹,夫妻厮守十几年,彼此已经太熟悉,他这里刚刚开口为皇帝开脱,兴男公主大概便已经猜到他将有难于启齿之言。
“我、我再怎样悲戚,也谨记不扰你外事分毫。早晚都是要说,我听着呢!”
兴男公主抬起他衣袖狠狠擦拭泪眼,而后嘴角一瘪、鼻音浓厚的说道。
沈哲子闻言后干笑一声,而后又觉不合时宜,忙不迭板起脸来,抬手抚平公主鬓角,叹息道:“难道我是年久情弛的人?你这娘子心胸能载几分悲扰,我向来都筹算精明,决不舍得让你负重。你也不必发声问我,我日中匆匆回府就是要伴着你纵情一哭。悲时相守,幼来如此,区区廊下小儿,又能承担几分?”
“你、你……这就是你说的不是情弛?我痛失一个至亲,你还要怨我迁怒你的儿子?”
兴男公主正是悲伤,思绪难免偏激,沈哲子听到这话后,一时间也是哑然,沉默片刻而后才叹息道:“小儿可厌,我只恼他筋骨未壮,难承棍棒刑责。不过一时情***血聚孕的怀抱玩物罢了,凭他也配伤我夫妻久视长情?”
幸在沈阿秀这会儿正在翘首盼望祖母来搭救他,不敢靠近阁室。可是兴男公主在听到这几句话后,悲伤情绪已是大大败坏,转而忿声道:“还说不是情弛?往年都是情浓蜜话,眼下也只会刻薄对我。你连儿子都这么刻薄,我怕不是要应你所谓至亲,无非母胎先后所出的同舍过客罢了,也不值得肝肠抽搐?”
“我只是不忍娘子凡事归咎自己,虽是一母所出的骨肉至亲,命数也实在很难求于等同。人忧我喜,人悲我乐,今日家室所享种种,都是我夫妻苦乐扶持、一并捱来,长相厮守、自然而至的馈赠,却不该作为自责愧疚的源头。”
沈哲子起身,再将公主拥入怀内:“我不独安慰娘子,其实也是在开解自己。先帝拔我微末,卑鄙之身幸配天之骄女,嗣血所传唯陛下与世同而已。世同所以夭殁,我实在不可自称无辜。如今的我,实在很难专顾人情,也常惶恐越来越绝情。情弛或浓,戏言而已,娘子所在便是情之所在,噩耗至此,你有怎样的悲痛愧疚,我又怎么能免于此情?”
兴男公主听到这里,双肩又是微微一颤,哽咽道:“我真的是、我只觉得父母遗我姐弟几人在世,阿珝他……我也不知是悲还是愧,只觉得自己这个长姊真的不该、也不可霸住这么多的人世喜乐、偏偏夫郎又……”
“那么我来告诉娘子,若是当年事不能善了,夫妻将诀别,儿郎遭屠戮,今日甜美种种,只是娘子梦中臆……”
“不、不!别说了,我求夫郎……世道太无情,寰宇之大,竟容不下几家同喜乐……”
兴男公主忙不迭抬手捂住夫郎嘴巴,脸色都变得苍白至极,不愿听、也不愿想夫郎所言那种恐怖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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