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9 陇上风云-《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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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幅军容姿态,反倒不像是什么强师劲旅,更像一路进退失据、茫然无措的难民队伍。

    但这样的军容也非全部,在营地的核心区域便有着一片颇为整齐可观的营盘。各种营舍齐备,军士们戎装虽然不甚整齐,但总算能得御寒。而且在营盘周围还圈禁着大量的牛羊牲畜,灶烟浓厚,甚至就连战马都膘肥毛顺。

    营伍之中如此差别明显,也难免引得周遭军民多有怨色。但是多有体魄健壮的军卒频频纵马持械巡营,才得以震慑周遭追从者。

    这一片营盘之中有一座硕大的营帐,高达两丈有余,占地更是庞大,营舍周遭铺设着厚厚的毛毡,另有众多牦尾旌旗,贤德威仪十足。这便是中军大帐所在,凉州军的主帅张瓘所在。

    张瓘年在三十五六,乃是州主张骏同宗族亲,其人浓眉美髯,望去便有一种久在戎旅、杀伐果断的气息。

    只是这会儿张瓘心情谈不上有多开朗,手持锋利宝刀割食着案上炙肉,口中兀自忿忿言道:“我家立事至今,势力未有如此盛大,士马未有如此雄壮,大事正有可图,可恨家奴累事!若非重命在身,我必回返姑臧,痛杀群邪!”

    此刻帐内并有诸将在席,听到张瓘如此愤怒言辞,一个个也都垂首不语,担心触怒将主。

    张瓘自有其愤怒的理由,他数年之前便被派入河南之地经略,先是作为凉州重将韩璞之副,待到韩璞年高病退之后,便作为继任者接掌河南之地五部护军之众。而也正是张瓘接掌军队之后,凉州在陇上的开拓便达到一个高速发展期。

    至于如今,上邽已经在望,前路并无强敌,只要再攻占略阳诸县,陇上便尽为掌握,距离关中也是咫尺可望!

    可是现在大军却被困在此境,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冀县都不能入,只因后路粮草、物用不继,让张瓘不敢再冒进。

    州内传来的消息,言是连年用兵,凉州本无厚重储蓄,到现在已经渐渐的无以为继。但凉主张骏传来消息,言是张瓘若能沿途筹措给养,不妨再稍进几分。

    粮草不继看似只是一桩寻常事务,但张瓘也非不通世务之人,稍作思忖便明白这又牵扯到凉州内部最根本的一个矛盾,那就是本地豪强不愿再支持张瓘继续东进。

    张氏本籍安定,能够经营凉州数代之久,主要还是在于与本地大族的配合。多年来有争执也有妥协,多年来也能保持融洽,尤其张骏立足祖、父、叔三代的经营,至今本地大族已经少有抗衡。

    今次经营陇上,对张氏而言意义可谓重大,若能尽数消化目下战果,实力增长何止倍余。陇上地利可观,兼有众多人众可用,无论对关中还是对蜀中都呈高架俯瞰之势。若能借由今次关中局势变化带来的契机而尽据陇上,张氏绝对可成独大西陲!

    可是这当中又有一个利益分配的问题,本来凉州那些大族也是乐见边患消除,势力增益,可是随着东路征伐成果越大,张骏也渐渐有了彻底摆脱这些大族掣肘的意图,逐步将凉州大族如宋氏、索氏等族人抽出,转而拉拢陇上本地豪强。

    那些大族也意识到了地位受到挑衅,于是便也开始发力掣肘,渐渐不再支持东征,尤其钱粮的掐断,更是将张瓘的远征军直接搁置在了陇上。

    张瓘恨言要痛杀**,其实也只是随口泄愤罢了,他也明白若是没有了这些凉州豪强的支持,看似高昂阔进的形势只怕即刻就要糜烂。别的不说,单单州府之内各级属官,宋氏、索氏、阴氏等凉州豪强便占据大半。

    如果在此刻撕破脸,激起那些凉土豪强的搏命反扑,张瓘大军甚至未必能够完好的返回凉州本土。

    面对如此大好局面,张骏也只能委曲求全,不敢将这些凉地豪强彻底闪在一边,又将此前闲置的凉地人士加以拔用,分遣东进。

    作为东征主将,眼见陇上全境都将要收复,张瓘自然不乐于旁人再来分权、瓜分战果。但他也知州主确是无奈,出于大局考虑不得不如此。

    虽然无从反对,但并不意味着张瓘就全无应对之法,停驻于甘谷川这一段时间里,他一方面将族弟张邕分批将随军之众迁回河西,减轻大军负重的同时也将这些人众转化为切实可控的战获。另一方面便是加紧勒取沿途县乡豪强捐输资用,为此不惜滥赏功位。

    总之,他要抓紧一切时间,赶在那些摘桃子的人到来之前结束陇上战事,全此功业。

    餐食饮用过半,张瓘才放下手边刀具,抬头询问道:“羌狗遣质可曾到来?”

    他口中所言羌狗便是姚弋仲,其人此前引众东进,结果在陇道被晋军击败而归,眼下正引败部驻于略阳境中临渭,此前曾经遣使至此表示愿意归顺凉州。姚弋仲其人在陇上群胡中还是有着不小威望的,若能收纳其人归降,稍后攻取略阳自然更加顺畅。

    而且张瓘也迫切要从姚弋仲口中得知其人落败过程,晋军兵势居然已经达于陇道,这也让他心中充满紧迫感。目下他们凉州虽然已经自成体系,但外里也是虚奉晋祚法统,一旦晋军冒进于陇上,他也不好直接发兵进攻。

    “还未。”

    听到部将的回答,张瓘脸色顿时一沉,狞声道:“在遣人去催,朔日之前,他若还不入质我军,那也就不必再言归附,我必与晋军夹攻,合杀老羌渭水河畔!”

    吩咐完此事后,张瓘神态更显焦躁,随手一点帐内几名将领言道:“此前所令召境域乡士输我军用,货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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