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7 乡恶伏法-《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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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这一幕,乡众们情绪不免更加激动,他们各自也都不乏器械,便都招摇着嚎叫让游家人滚出来受死。
游秩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困境,内中乡众群情激涌的围堵辱骂,外有晋军精卒勒僵待杀,一时间竟有举世皆敌的绝望感。
他本意拖到天黑,这些乌合之众的乡徒们大概就会散去,可是突然自家坞壁内却又响起哗噪声,那是昨夜被他暂作拘押下来的乡亲援军们鼓噪起来,他们有的自家坞壁已经被攻破,本就怨恨游氏闭门自守、见死不救,此刻见游氏已成乡中公敌,更加没有与之偕亡的义气。
游氏坞壁虽然也是坚阔,但终究难比坚城,内中的哗乱声很快便传到了外间。尤其是正当游氏家门的翟慈,这会儿更是敏锐的捕捉到门洞后的打斗声,便示意周遭家众齐声吼叫:“刑法诛恶,捕杀游贼!乡徒无辜,何苦共死!”
随着这股吼叫声响起,游氏坞壁内的骚乱也渐有扩散之势,游秩这会儿更是焦躁得五内俱焚,内外俱是混乱,完全顾此失彼,尤其骚乱多发生在出口附近,就算再集众冲杀出去都难做到。
“擂鼓!”
良久之后,游秩才喝令道。随着急促的鼓声响起,外间的哗噪声被渐渐压制下来,那些乡徒们俱都警惕的稍退几分,但也并没有彻底退开。
事实上这会儿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到游氏坞壁的虚弱,正是一哄而上将之分食的良机,而这也是此前游秩最为担心的局面。到现在,他的敌人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乡仇翟氏又或那几百名晋军,而是漫及郊野的这些乡徒。
外间的哗噪声渐渐停息了,然而坞壁内混乱越越发的猛烈,此前那些援军们打算冲出坞壁各自遁逃,可是这会儿听到鼓声又误以为将要大举出击,更加不愿被推挤出去作为炮灰,又纷纷向坞壁内涌去。
说到底,他们不过一群在耕在守的乡户罢了,较之真正专职杀戮的行伍战卒还是差了太多。眼下的坞壁高墙已经不能给他们提供安全保障,人心崩散只在顷刻。
从这点而言,王猛对这些关中人的评价其实颇为中肯,坞壁不只保卫住他们的生命,更直接垒砌在他们心里,一旦心内坞壁坍塌,他们便会惊慌失措,所谓的民风悍勇,更像是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这无关乎秉性勇怯与否,而是常年世道迫害在人心留下的疮疤。
“我儿可敢随父赴死?”
游秩这会儿已经无心再去镇压坞壁内的乱象,这也不是短时间能够镇压得住的,尤其看到那些退去的乡徒们已经开始自发集结阵势,很明显他也没有了这个时间。
听到老父此言,游秩身边二子俱都双肩微颤,其中一人上前道:“阿爷,精卒仍在,我父子仍有一搏之力!”
是啊,还有一搏之力!那些乡徒们虽然已经凶态毕露,可是一旦冲入坞壁内,首先便要哄抢物货,凭着望楼周遭这几百卒众,足够簇拥他们父子杀出,可是然后呢?那几百名弘武军卒阵列在后,此前没有马尚且围杀他家诸多斥候,现在各自骑乘,他们父子真有希望逃出?
而且最重要的是,游秩望一眼坞壁外趾高气昂的翟慈,忿声道:“你父逞强一生,岂容老奴笑我!”
游秩父子三人并下望楼,前后数百卒众开出通道,坞壁大门打开之后,游秩却勒令他们不准跟随,两手各自拉住一名儿子,看着对面已经跃跃欲上的翟慈并周遭卒众,他突然大笑起来:“翟慈老狗,你能强我几分?老奴不配杀我,速唤叉你颈项之人来此。他要刑令杀我,今日我便来赴刑,但能否施刑,看他几分本领!”
翟慈闻言,倒也不以为忤,他自有几分得胜者的大度,而且很快便也明白游秩言中何意。周遭乡众如恶狼,随着游秩行出,已经渐渐向此靠拢而来,渐有失控之态。
王猛站在平台上,自然也察觉到坞壁外形势变化,他连忙跃下平台翻身上马,并对始终带兵在侧的王雪说道:“还要有劳王将军。”
“郎君客气了。”
王雪笑了一声,然后陡然一抽手中马鞭,两百余名弘武军卒俱都拉弦空扣蓦地一弹,因其动作如一,汇成一道慑人声波,传向那仅存一点余晖的天地中。
而后两百余骑策马并行,护送着王猛直接穿过人群自发散开的通道,一直抵达坞壁门前。王猛翻身落马,先向站在前方的翟慈稍作揖礼,然后才上前一步,眼望着游氏父子肃容道:“尔等父子可知罪?”
游氏二子闻言后俱都冷哼一声,可游秩眼望着对面年轻人严肃的脸庞,又望望并列在后,明明只有两百余众却有如山军势的弘武军卒,再望一眼周遭惊悸不敢擅动的乡徒们,一时间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抬手解开甲衣束带,卸甲之后弯腰平整堆放,而后徐徐下拜将甲衣推到前方空地,俯首泣声:“若王师雄威永存,王业永正无邪,区区小民,岂敢为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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