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2 兄弟重逢-《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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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冲恨恨说道,以此厉态来掩饰心中那无从消解的巨大愧疚,他将竹匣反抱怀内,然后才又怒气未消道:“这些财货我都收下,你也不必说什么求死。但你要记得你是我家逃奴,既然逃了就要好好活着,若是哪天暴毙此中,哪怕只存尸骨我都要把你冥配道旁孤魂!”

    讲到这里,他眼眶也微微泛红,弯腰搀起妇人,口中兀自恨恨道:“蠢妇,真是蠢妇!”

    妇人并不以此喝骂为意,抹去眼角泪花涩声道:“只求郎君勿要抱怨郎主,郎主早年、早年也犹豫是否该要投用沈大将军麾下,只因当时家无长丁才留在都下……若是、若是当年能从事北上,未必祸演于后啊……”

    “他这乖声诈词,不过蒙骗你这无知妇人。若真如此眷顾家门,何以又要改于初衷,以我家门贤声搏求一人大进!”

    桓冲听到这话,又是恨恨说道:“他是自作自受,你是自讨苦吃!你们两人,哈,也不必再理会旁人心意如何,自得所乐罢。”

    说话间,他便踏出了房门,而后便看到妇人也随之行出,手中握着一根长长木棒,他又忍不住气恼道:“你二人就是如此不自量,我这一身夜行街市,自有行台法度庇护。即便遇险,凭你微力能护我多少,闭上门户自守吧,待到朔日我再来探你。”

    眼见妇人转身返回关好了门窗,桓冲这才转身离去,途中又看到那监事冯司,便上前说道:“我也不再隐瞒冯君,葵娘原是我家兄长爱妾,只因老母不喜,长嫂性妒,兄长戎事在外年久,无奈安置外边。因是冯君所请,实在不敢私应,但此番关照之情,待我兄长凯旋之际必有厚谢。”

    那冯司闻言后稍有愕然,然后便忙不迭表态不敢,待到桓冲离开后才冷笑一声:“什么戎事在外,不过罪户余孽罢了。”

    言虽如此,但他这心思也的确是淡了。

    桓冲怀抱着那装满了铜钱的竹匣,一路低头疾行,很快便回到自家坊宅,看到老母室中仍然灯亮,原本打算入内叩问,只是低头看到怀内钱匣,脸上又流露出几分纠结,末了直接返回自己居室。

    桓冲这一路行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阴影里始终有一道佝偻身形一路尾随,这身影一直望着桓冲行入家宅,又窥见左右街巷无人,然后匆匆行至庭前,面对着庭门深拜猛叩,口中呜咽有声,一直叩了十几次,然后才起身弓腰,捂住口鼻飞奔而去。

    这道身影自然是桓温,早前江东清算,他虽然免于死刑,但却被判徒役为奴。这也并不是沈大将军特意关照他,许多涉事宿卫大多如此处理。他们这些作乱将士大多都是壮力,因此被留下一条性命,作为苦力役使。

    此前两年多的时间里,桓温一直在江北修筑通往寿春的驰道。一直到了今年年中驰道修完,他们这一批役夫才又被征发到河洛劳用。

    此前道途看到桓冲,桓温也是吃惊不小,他入役之后关于家人消息便所知不多,并不知已经迁居到了洛阳。他们这些宿卫出身的役夫,多为在籍良家的出身,也都不敢逃亡连累家人,因此营禁倒也不甚严格。

    况且几年共事下来,桓温性格不乏豪迈,罪卒中也有一些良友,恳求人为他稍作遮掩,这才能够出营窥望。

    其实桓温也根本不必这么小心,他如今样貌体态较之数年前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人,蓬头麻衫,形容枯槁,哪怕对面而立,家人都未必能够认得出他。

    一路择荒僻小径出城,夜中巡营兵卒也都有懈怠,桓温趁机翻过篱墙匆匆行入自己所在营宿。有几人睡梦中被惊醒,眼见桓温返回,俱都好奇询问桓大此行如何。

    桓温对这几人深作拜谢,只是念及于阿葵娘子门下听到桓冲与那娘子对话,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掩面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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