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1 恭请师君-《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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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谟闻言后便苦笑一声,他近来一直负责引导清议舆论,想要将驸马沈哲子拉入进来。可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才真正认识到那位驸马为何能广得时誉,拥有怎样缜密的手段和能力。

    密章上所记载的,便是最近这段时间来,蔡谟试图让乡人们发动对沈哲子的舆论攻讦的几次尝试。结果让人沮丧,统统以失败告终,没有激起太大波澜。

    在这几次尝试中,有的是集会中已经讲到沈哲子的话题,可是很快便被另外的话题所取代,有的则是言到沈哲子的劣迹,即刻便有人出来据理力争、为其辩解,有的在集会当时对沈哲子批判的厉害,可是集会之后与会者对此却绝口不再提,根本没有什么回响和酝酿。

    清议的影响力大,就在于其广泛性,如果一个话题不能获得广泛的讨论和关注,那也就根本没有意义。时人注意力根本不在于此,哪怕他们小圈子如何痛骂批判,不能广为人知,不能普世流传,那也就根本不具危害性。

    沈哲子虽然年纪小、资历浅,但时名却不低。虽然那些参加清议的时贤们不乏身居乡里,对于时事所知不多,但就算以前不知道,可是来到都中后,对于驸马沈侯这个名号肯定也会或多或少有所听闻。如今这个新建的建康城,可以说满城都有其人留下的痕迹,不可能没有听闻。

    要将一个名望不低的后起俊彦,在时人面前活生生抹去存在感,这当中所需要动用的人力和手段,想想便要让人咂舌。

    正因为见识到了对方的手段和能力,蔡谟才意识到此前自己居然想甩开太保与沈氏较量一番,简直就是一叶障目、自不量力。

    “道明倒也不必自薄,今次之清议,与会者极众。沈维周不过是鹊起之后进,人未尽识,也是正常。”

    王导笑着安慰了蔡谟一声,其实心里也有无奈。资历浅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参加清议的人许多乡望浓厚者,本身长居乡里,远来一次,所望乃是王导、温峤这样高标久矣的名士。在他们心目中,沈哲子算是什么?

    区区一个四百石,谈论其人之是非,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即便其人有什么出格举动,多半也是顽童瞎闹,又能对时局造成什么长远的流毒和深刻的影响?他们长途跋涉来到建康,结果只纠结于一个四百石官员的是非,面子上也过不去。

    所以,王导也根本就不寄望能在清议初期便解决掉沈哲子。这些时贤在都内活动久了,难免要耳濡目染,频频接触到与沈哲子有关的一切。有了这一层铺垫,再将话题引到其人身上,才会引起广泛的关注和参与。

    另外,蔡谟所见还是仍浅。他这几次尝试,所选的或是南宗貉子僭幸成为驸马、又或其人大修私埭之类的话题,本身就有问题。大部分人家对于南人、北人成为驸马,其实还是不怎么感兴趣,反正无论何人也轮不到他们。至于据地自肥之类的事情,时下谁家不做?闹大了对他们有好处?会去讨论才怪!

    听太保言到这些,蔡谟便不禁有些尴尬,他明白这些罪状对沈哲子而言有些不疼不痒,甚至还不如直接谈论早前其人一番言论引得都中斗殴的旧事。但他在这件事情中涉入太深,他担心再吵闹起来,自己也难独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能将其人搞得千夫所指,但自己也被时评所非,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几日后,京府卢铖卢师君将要抵都,届时我会亲往迎接。只可惜早年髙隐钟山的严穆严师君没于战乱,不闻其询,否则,必能穷争于驸马妖悖之论。”

    蔡谟不敢再留私心,连忙说道。寒食散与玄风道法本就颇多关联,如果能够借助天师道几位师君之口去打击沈哲子,不愁不能成功。

    王导听到这话,眉弓却是蓦地一跳,不动声色的掩去神态的不自然,说道:“沈维周德与才悖,实在让人惋惜。他冲幼得显,亲长难免溺爱过甚,论到其人是非优劣,未必也是生性如此。殊荣重誉,裂土厚封,贤长者尚不能淡然以对,何况少年……清议之论本就不乏虚妄,再附玄说,不免虚而益虚。我是希望这少年郎能知毁而改,不要因谤害士。”

    蔡谟听到王太保否定了自己的提议,只是更增加了其人虚伪的看法,倒也并没有更往深处去想。若是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在这上面做文章,免得自己被攀咬出来。

    又言了片刻,王导才将蔡谟送走。今次清议,规模空前的大,针对沈哲子只是局中一隅,不值得放置太多精力。

    再回到厅堂内,王导又埋首一堆函文中。近来他所批阅的主要是荆州和江州方面,王舒在江州的处境很不理想,并没有发挥出预期的作用。而且从清议的内容上来看,其人在江州的位置也略有不稳,许多江州士人对王舒都不乏怨言。

    这一部分内容,王导都使人整理抄录下来,发动到江州去。有了这些指导,相信王舒能够有的放矢,对当地那些豪宗或是拉拢、或是打压,让局面稳定下来。

    至于荆州方面,讨论也很激烈。除了一些讽刺陶侃家教太劣、诸子横行不法的零星言论之外,主要还是集中在陶侃年前便准备的针对襄阳的军事行动上。许多人对此并不看好,或者说不想让陶侃发兵攻打襄阳。

    本来对于用兵与否这个问题,褚翜希望能够放在清议中讨论,由台中出面主持。褚翜是支持陶侃出兵的,大概是想通过在清议上驳倒那些反对者,从而对陶侃有所声援。

    王导是不看好这一次军事行动,虽然军事非其所长,但却知道陶侃就连筹措粮草都要靠江州人帮忙,凭荆州的底蕴,即便是将襄阳攻下来,也很难长久维持下去。

    原本王导是打算将这些清议内容摘录下来,给陶侃发过去,让他明白民心不乐战,将此事暂缓一下。可是在考虑了一段时间后,他决定暂缓一下。陶侃用兵于北,对江州方面关注肯定会不能兼顾。王舒那里压力小了,做起事来也会从容许多。

    至于东扬州方面,王导也不乏关注,但却没有什么好消息。东扬州今次入都参加清议的人也有不少,但是在这些人的言论中,几乎找不到王彬的存在,就好像东扬州根本没有这个人。由此可以想见,王彬在会稽是多么的没有存在感,被沈充压制的几近于无。

    对于王彬,王导心内是极复杂的,既不乏恼怒,又充满了愧疚。其实以如今东扬州的情况来看,王彬留在那里意义已经不大,难有作为,反而占住位置,让台中不好再另择良选,不如召回台中来改任旁处,另择良选前往会稽。

    可是是否召回王彬,他心里尚有迟疑,倒不是出于国事考虑,而是不知道该要怎样面对王彬。王兴之的死,无论怎样解释,以王彬的脾性,都难免会加剧彼此之间已经存在的裂痕。所以就算要召回王彬,也绝对不能在清议之前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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