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9 难邀众欢-《汉祚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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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持着清议会场一些针对自己的言论抄录,温峤可谓是须发贲张,气得满脸通红,口鼻间喷出大股浊气。孝义有缺,他自己每每回想起来,也是悲伤羞愧。但这是世道迫害,他自己也是无奈。那些闲人以此而非难于他,若从这个标准去衡量时人,又有谁能标榜清白无瑕?

    见父亲脸色更加不善,温放之连忙倾身为其倒酒,却因手颤令得一些酒液溢出流淌在案上,忙不迭缩回手去,垂首避开父亲那不善的目光。

    看到温放之大气都不敢喘的受气包模样,同坐席中的沈哲子便忍不住微微一笑。然而这一笑马上便将温峤的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还有心情笑?老子今日之焦灼,便是你小子明日之此困!”

    沈哲子听到这话,笑容不免更加灿烂:“晚辈却不敢乐观此想,温公乃是国之柱石,干大根深,即便偶有小困,也能无险涉过。来日物议浪潮波及自身,晚辈只怕要被大浪掩盖,拍死河底啊!”

    “原来你也明白自己前景堪忧?哈哈,那你可有什么应对的方略?如今我自己都是自顾不暇了,更没有余力再来关照你。若想平安涉过此节,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人的快乐,大多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温峤自己确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时论搞得心绪不宁,但是想到来日沈哲子面对的局面将会更加恶劣,心情也不免转为轻松起来。

    哪怕是同为世族成员,在野者和在朝者之间同样会有冲突,温峤也明白自己在时局中不可取代的位置,眼下看似物议汹汹,其实对他的势位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即便不居尚书令,也会有另一个足够分量、相差无几的位置来安排他,否则台内局面便要失衡。

    身为台辅重臣,哪怕是像王导那样网漏吞舟、愦愦执政,都难做到完全的取悦于众。温峤当然也不奢望能够广得欢心,遭受抨议本就是他职责内事,用以疏导缓解民间所积攒的那些怨气、戾气。诚然清议的内容可以作为施政的一个佐证指导,但如果完全无原则的听从,那么还要台辅诸公何用?

    温峤首先遭受非难,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有把柄可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身边并没有一群成气候的乡党可以为他遮挡风雨。

    但其实说到怨气所聚,当世一些势位高门无过于颍川庾氏。哪怕庾亮已经死了,但那些因其受害者却还未能尽数走出创伤。但是清议这个战场,长久以来便是颍川人的主场,哪怕是青徐人家在这方面都要稍逊一筹,自然要为乡人遮丑,所以庾氏所受到的非难反而不多。

    沈哲子所面对的情况较之温峤还要严重得多,温峤所承受的无非一些牢骚怨气而已,可沈哲子所要面对的,却是一群目标明确、一定要将他搞垮的人。而且他的黑材料,较之温峤那是只多不少。

    温峤这个尚书令首当其冲,遭受攻讦,可以说是给今次的清议定下了一个基调。就连堂堂的台辅重臣,都能被物议抨击的这么狼狈。来日再攻讦沈哲子区区一个后进晚辈,自然也就更加无所顾忌。

    所以眼下的局面对沈哲子来说,温峤就像一块磨刀石,将时人的斗志给磨得锋利起来,待到一刀斩向自己,那就绝不留情了。

    “清议自有其诡偏,你可不要等闲视之。眼下你乡人在都确是不少,但若论及发声,终究还是有逊。当此非常之时,一动不如一静。我听说你门下有人四面游走,多有厚礼结交时贤,要当心反为其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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