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意初定-《天圣令(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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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一边的如芝忙道:“王爷放心,她不是还有个哥哥在后街工坊里嘛,她必是要与他一起走的,王爷若要追,此时应该能追得上。”

    元休松了口气:“好丫头,亏得你提醒,我这就去挡她。”说着就要走。

    不想钱惟演却挡住了他,道:“不急,此时她当在气头上,王爷若是要硬挡,反而不美。”

    元休急道:“那你说怎么办?”

    钱惟演就道:“就叫人远远地跟住她,她离了府里,一时又能往哪里去呢。不如让她先走一走,等她消了气,再缓缓劝她回来才好。”

    元休顿了顿足:“我还是不放心,这样吧,你与我同去,也就远远地跟着,看她什么时候消气了就与她说话。”

    钱惟演无奈,只得跟了他出去。

    雷允恭也忙从地上爬起来跟出去,只临行前,拿眼睛剜了一下那个方才踩着他在王爷跟前逞聪明的小丫头。

    如芝却不怕他,只笑了笑,自去忙去。

    却说刘娥一气跑到工坊门口,招了个人,叫了龚美出来,就说要离开王府。龚美却也是极为赞同,他本与刘娥相依为命,日日相见的。及到刘娥一心要挣这王府里的大钱,执意进府,他却分到这工坊里,虽然他自有手艺,在这工坊里也能打个下手,不算无用。但却见不着刘娥,日日焦心。与工坊其他匠人说起,那些人便都取笑说他妹妹进了府是攀了高枝,便是没可能教王爷看中,能攀上个属官小吏,甚至管事仆从,也是好事。

    越这么说,他越是心焦,无奈王府墙高院深,他只能望墙兴叹,如今一听刘娥说要走,顿时放下心来,转身就走。他素日攒的钱都在刘娥手中,房里有的也不过是进了工坊发的一套衣衫,虽然心中极可惜,但想到刘娥肯离开这里,连提也不提,就与她一起走了。

    两人一口气离了王府,直走到十字街口,见着车水马龙的人流,站在那里倒有些不知往何处去了。

    龚美犹豫着问刘娥:“小娥,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刘娥想说,我们去桑家瓦肆,可是想当日她是留下一封信就走了的,如今忽然回去,还能有自己的位置吗?只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就这么再回韩王府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咬了咬唇:“我们……先去孙大娘那里吧。”

    孙大娘那一条街的情况,她是混得极熟的,当下就道:“我看看能不能在孙大娘那里住一夜,你在隔壁鲁二叔那里住。明儿我再去桑家瓦肆,先找兴爷探个情况,再看看能不能跟桑老板说个好话。若当真不行,我就去莲花棚、象棚那里。只要有技艺,我们做什么都行。”

    龚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息了一声,道:“小娥,你以后可不要再这么急躁了,咱们安安分分地打好一份工也罢了,钱的事,慢慢挣就是。天底下的好事,哪那么容易落到我们穷人的头上来?”

    刘娥咬着唇,也不说什么。她心里又是迷惘,又是不服。她觉得自己每次选择,并不算错,可是为什么,最终又要回到起点呢?她慢慢地走着,虽然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想着最难也不过是当年从蜀中逃难出来,从野狼饿狗口中挣食那般的日子,如今不过是偶有不如意罢了,她什么都不怕。可是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沉了。

    见她如此,龚美不解其意,问道:“小娥,你可是累了,要不然咱们先歇歇,你手里的东西给我拿着吧。”

    刘娥心中一凛,强打精神道:“没事,就前面一条街就到了,我们快些吧。”说着她反而跑了起来,龚美忙追了上去。

    不想刘娥才走到得胜轿,就觉得不对,急忙跑了过去,站在那街口,就怔住了。这得胜桥后街再无当日人来人往的热闹,却是断壁残垣,焦痕处处,便是还完好的铺面,也尽数都关了。孙大娘的果子铺也没了影子。

    刘娥左右看看,原来那一条街的人,都不见了,那热闹的景象,恍若昨日,可怎么今日就变成这样了呢?她的心里忽然只觉得慌得很,就像当日她跟着婆婆刚逃难出来的时候,经过一个以前走过的村庄,当时她那村的姑娘嫁到这庄上,她一帮小孩子跟着看热闹,喜气极了。可她后来逃难经过时,却看那一村的人,全都没了。

    可那是蜀中,这是汴京城啊,这是天子脚下啊。这么可怕的场景,是不会在皇帝爷爷脚下发生的,否则的话,这天底下没路走了的人,为什么要拼生拼死地逃到汴京城呢!

    她怕得不行,急急地跑去拉着每一个人问:“你知道那条街上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知道果子铺的孙大娘,刀剪铺的鲁二叔,汤饼铺的吴三嫂,都去了哪里了?”

    她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她越问越是心慌,却遇了个知道的人,方同她说了情况。却原来在数月前,这条街不知道哪个铺子走了水,一气烧了大半条街,幸而发现得早,叫了水龙队及时扑灭了。那些店主原想着就地重新修建一下,再把铺子开了。谁知道地保报了衙门里,衙门就说他们这一条街乱开铺子引发火烛阻塞交通,正好前面得胜桥这里的路要扩建,既这里已经烧了,索性就都拆掉平了。因此有些人就转到别的街上开铺子,各自散了。

    刘娥就问孙大娘的果子铺搬到哪里了,那人却也知道,就说孙大娘因大火折了本儿,且年纪大了做不动,别处铺子租金太贵,索性关了铺子回家去了。刘娥又问四丫怎么样了,那人却是摇头说不知。刘娥想再问,那人已经走了。

    龚美见那人走了,才过来问:“小娥,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刘娥垂头丧气,好一晌才道:“那我们再去桑家瓦子看看吧。”她虽然是个极好强的人,但这样的打击对她还是有点大,当下只能强打精神,继续往前走。过日子,就是这样难的,这些年她不都是知道的嘛,难道就是这短短一小段日子的舒服,竟让她忘记生活真实的面貌了不成。

    龚美看她的脸色,想劝,又不敢开口,只得接了她的包袱,跟着她继续往桑家瓦子而去。

    一直从潘楼街走到东宋门外,一路上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刘娥的心这才稍安些,暗中思量着,到了桑家瓦肆,怎么样与桑老板交锋,想办法再留下来。若是桑老板不肯答应,她又应该如何到其他瓦肆,如何先找到里头的熟人搭桥关说。只是心里总有一种慌乱的感觉,一直消弥不去。

    直到走到桑家瓦肆前,她心里不好的预感,终于成了现实。

    当日烜赫一时的桑家瓦肆,如今已经没有了。

    原来的门面上,挂着“兴隆锦缎”的招牌,虽然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竟不像那得胜桥后街,纵是残垣断壁,总还留着原来的印记。而这里,却热闹到了无痕迹。

    刘娥怔怔地呆着,竟是连问话也不敢了。龚美见状,拉住一个路人唱了个喏:“敢问哥哥,这原来是不是有家桑家瓦肆,怎么不见了?”

    那人反问他:“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听桑家瓦肆?”

    龚美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只道:“我们有亲戚在这里做工,我们是来投奔他的,我想知道这么大的瓦肆怎么就忽然关门了,里面的人去哪里了?”

    那人见状也叹息摇头:“你却不知,听说是这瓦肆的老板得罪了人,说是什么跟秦王余党勾结,所以前些日子老板连夜跑路了,里头的人也散了。”

    刘娥急问:“散到哪里去了?”

    龚美亦问:“怎么就成了兴隆锦缎了?”

    那人却道:“散到哪里,却是不知,但你们最好也别问,谁牵涉到这种事情也不得好啊。”说到这里还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道,“前些时候还有人在这里守着,看来准备是抓余党。你们休要多事,赶紧走吧。”又答龚美,“瓦子关掉的第三日,地保就过来收了房子,这街上每日里流的都是钱,哪里能空着,转眼就租与兴隆锦缎了。”

    见那人走了,龚美拉了拉刘娥,道:“小娥,咱们走吧。”

    刘娥茫然地点了点头,却没有挪动脚步,反而慢慢地蹲了下去,一动不动。

    龚美一急,也忙蹲下问她:“小娥,你没事吧?”

    刘娥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也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捂住了即将涌出的眼泪。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不能哭,哭是没用的。

    龚美就这么蹲在她的身边,只能伸手拍拍她,这温暖厚实的大手拍在后背,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这才放下手,苦笑一声。

    刘娥闷闷地说:“哥,你怪不怪我?”

    龚美诧异:“我为什么要怪你?”

    刘娥低着头,说不出的难受:“哥,一直以来是我太一厢情愿啊。我以为挣了钱就能够开铺子,开了铺子就能够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不要说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挣不到开铺子的钱,就算是有本事开了铺子,可是小铺子像孙大娘这种,随时就会被关闭,大铺子像桑老板这种,又随时可能得罪人被报复……”说到这里,不由地哽咽起来,“我不怕吃苦,不怕受罪,可我想活下去,活得体面点,为什么就这么难啊。”

    龚美握住她的手,努力想劝慰她:“小娥,你放心,我会让你活得体面的,再苦再难,有我在,我一定能替你办到。只要你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刘娥心里难过,摇摇头:“别听我的了,就因为听了我的,如今我们两个都站在街头了。”她苦笑了一声,指着这满街华丽,叹道,“都说这街上每日里流的都是钱,可我们呢,今晚我们住哪里,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

    龚美听着这话,只觉得刺心,却又无话可说,只叹了一口气,劝道:“小娥,咱们要不要找个地儿,天黑了,再找不到宿处,就要犯夜禁了。”他看看刘娥,他们以前逃难的时候是可以住破庙的,但如今她已经脱胎换骨,这样子再住破庙就太危险了。

    刘娥听得出他话里未尽的意思,抬手看看,苦笑一声。果然离开王府是对的,否则再过一段时间,她都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个逃难的小乞丐了,恐怕再也过不了以前的日子了。

    两人正蹲在街边一脸茫然的时候,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一只脚,又一只脚,这是一双贵人的脚,鞋子用的是锦缎面,绣着花还打着黄金的扣子。刘娥没兴趣理会,不想那脚就停在他们面前,不动了。

    刘娥不由得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笑了:“你们俩怎么蹲在这大街上?”

    龚美不禁有些口吃起来:“钱、钱公子?”

    钱惟演点点头:“可不是我?你们蹲在这路边,可挡住人家铺子了,不赶紧走开,待会儿人家要来赶你们了。”

    刘娥扭头一看,不由得也哑然,潘楼街这一带真不负寸土寸金之名,在这样的一条街上,她们这样的穷人,就算蹲在街边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想着也不由站了起来,向钱惟演行了一礼道:“多谢钱公子,我们走了。”

    钱惟演却道:“你们要往何处去?”

    刘娥怔了一怔,一时竟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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