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府绣娘-《天圣令(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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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旻擦了擦汗,苦笑道:“是,小人给她审贼似的审了,说是昨儿两个人怎么不来,今儿又换了人?不过见着刘媪时,倒还乖巧可爱,真是玲珑。”

    元休站住了,看了看张旻,笑道:“那大约是看着你长得呆呆的好捉弄吧!”

    张旻哭笑不得,只得跟着元休快步走进后院。

    两人正走到绣娘的小院外,忽然听到里头嘤嘤的哭声,两人忙放缓了脚步,却见刘娥独自在长廊上低低地哭。

    元休见她哭得如梨花带雨,心中怜惜,忙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哭什么呢?谁给你委屈受了?”

    刘娥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抽泣道:“没有人给我委屈受,只是我、我太没用了……”她在孙大娘果子铺里学厨艺,在桑家瓦子学歌舞说书,都是一学就会,心里不免有些自负。心想自己在家也跟着刘婆婆绣过花儿,纵然技艺差点,想来多练练就行了。

    谁知道跟着湘娘学了半天,瞧着对方的手艺灵巧得不行,只几下就花鸟鱼虫跃然针下,自己在碎布片上练习半天,除了浪费绣线以外,一无是处。

    她只道自己聪明,却不知道调味和歌曲这些技巧或可凭着天分和灵巧,能够一时应急,但刺绣这水磨功夫,却非得是时间堆积起来才可。眼见着这明显不合格,只怕要留不下来,心里越想越慌,刺了满手的针眼,又痛又急,躲一边哭了起来。听着有人问他,也不管是谁,就随意回答了。

    偏元休抄了门走近路正遇上,见状忙道:“谁又是生来就会的,别急,没人欺负你吧?”说着拉起她的手,忽听得刘娥哎哟一声,元休吓了一跳,慌忙问道:“怎么了?”

    刘娥这才认出他来,道:“怎么是你?”

    元休顾不得说明身份,忙去拉了她手看,见她手指上竟都是针孔,惊道:“你的手怎么了?”

    刘娥低下头去,又是委屈又是沮丧,声音也轻了下来:“我想到王府做事,能挣很多钱。可是我就只以前在家乡学过刺绣,这几年逃荒,哪有机会绣花。临时抱佛脚,只得昨夜一夜不睡练习着,没想到,王府做绣娘,还有这么多规矩,我、我的努力都没有用……”

    元休见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忙道:“放心好了,你要学刺绣,我让人慢慢教你,谁又不是天生就什么都懂的。你真是个傻丫头,有什么要紧的?会不会刺绣有什么关系,我留你在王府,谁敢多说一句。还把自己的手扎伤了,疼不疼?”他不舍地轻揉着刘娥指尖的针孔。

    “嘘——”刘娥疼得吸气,夺了手嗔道:“你好笨,针孔哪有用揉的,得慢慢地吹,才会好些。”

    元休被她抢白了,也不着急,只好性子地轻轻地吹着刘娥指尖的伤处,小心翼翼地问:“好些了吗?好些了吗?”

    张旻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他们二人。韩王半蹲在那儿,小心翼翼执着刘娥的指尖轻吹,刘娥倚在长廊上,斜斜照进的日光,将她一张清秀的脸儿照得晶莹剔透,她含笑看着眼前的少年,隐隐有一丝羞涩,旁人眼中,竟是好一副两小无猜,旁若无人的美丽画图。

    却不知刘娥可没这等浪漫心思,此时已回过神来,见着张旻站在一边,疑惑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一句话就能让我进王府,他又为什么站在一边?”

    张旻忙道:“这位就是韩王——”

    话未说完,就见刘娥一惊,跳了起来,看着元休:“你,你就是王爷?”不由得眼中露出警惕之色。

    元休见状也有些慌了,瞪了张旻一眼,红着脸解释道:“哎,你别误会,我、我们本来就是要招绣娘的,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

    张旻也吓了一跳,上前提醒着:“刘小娘子,还不见礼。”

    刘娥被他一言提醒,顿时想到这里在韩王府,只得上前见礼:“见过王爷。”

    元休忙拉住她:“不必多礼。”

    既知他就是韩王,刘娥不再担心自己会被赶走了,倒有些羞忿起来,道:“王爷,我技艺不行,不配当绣娘,没脸留在这里呢。”

    元休急了:“你要学刺绣,我让人慢慢教你,谁又不是天生就什么都懂的。我留你在王府,谁敢多说一句。”

    刘娥却正色起来:“回王爷,我虽然进了府,但我只想凭着自己的双手,清清白白地挣钱,不想被人说乱七八糟不干不净这种话。”

    元休恼了:“谁敢这样说你?”

    刘娥低头不语,也不理他。

    元休只得道:“好了,是我的不是。你原是个可敬的小娘子,我不应该自作主张的。要不然,你说你想怎么样?”

    站在一边的张旻不想竟有这样的变化,不由诧异地看看元休,又看看刘娥。

    刘娥在这一刻心中计较已定,这王府富贵,远胜过市井瓦肆,能留在王府,她又何必矫情。她是从瓦肆出来的歌姬,靠着讨好男人挣钱很正常,但是哪怕瓦子里混的姑娘,也知道一次性宰客,和长久客户是要不一样的对待,不能不知进退惹了人厌,更何况这是新的老板,更加不能狮子大开口。当下就正色道:“王爷既是叫我兄妹进府做工,银匠一个月月钱该多少,绣娘一个月该是多少,我们不敢多要,依着府上的规矩是多少就是多少。我哥哥若是手艺不行,该扣的工钱就扣。我手艺不行,我就拿最少的一份,我会苦练让自己的手艺变好。到该我拿五贯十贯的时候,我也不会谦让,请王爷成全。”

    元休不想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对钱银毫无概念,只道:“你不是想多挣些钱嘛……”见刘娥脸色一变,忙顺着她道:“既然你自己愿意,那就依你。”

    刘娥这才笑了,又想起一事来:“我看那些绣娘好象都是卖身的,可我不想卖身,我能不能签工契,两年三年都可以,行吗?”

    元休也是不明白其中的原委,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你说工契便工契吧。”

    刘娥大喜,又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两人说着话,却见湘娘已是找了出来:“小娥,你怎么不在屋里?”转眼见了元休,吓了一跳,忙上前见礼,心中却是惴惴不安。她这级别素日是连王爷的身边都站不上去的,也不晓得这王爷来这里是做什么。

    却见元休摆了摆手,刘娥反走到她身边道:“王爷,这是湘娘姐姐,与我住在一屋,十分地照顾于我。”

    元休见有人来了不好再说话,再见着刘娥对湘娘的态度十分亲近,心中也甚是满意,只点点头,不发一言,转头走了出去。

    刘娥见元休迈出了门,忙拉湘娘起来:“姐姐快起来,王爷已经走了。”

    湘娘站起来,诧异道:“你如何会与王爷相识?”

    刘娥早在瓦肆练得人情世故,哪里敢说真话,只道:“我还有个表哥是在府里做银匠,我刚才正想出去问问往哪里找他,恰好见着张给事跟着王爷过来,王爷好奇,就进来看了看绣坊。”

    湘娘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咦,张给事不是你表哥吗,怎么你不叫他表哥,如何又有一个表哥?”

    刘娥顺口扯谎:“那个是我亲表哥,张给事是远房表哥,我们原是来投他的,不好登鼻子上脸乱凑近乎。”

    湘娘倒点了点头:“你这倒说得很是,人家是贵人,愿意同你亲近些,是人家有礼,倒不好自己太过没规矩的。”又说:“王府里规矩森严,绣坊和工坊不在一起,你表哥既是银匠,应该是在后头工坊处。要出西二门,得有令牌。你若要去,最好不要刚进府就乱走动,倒可以叫人捎个口信,等过几日,向管事告个假再去。”又警告道:“下次见了王爷,须得恭敬行礼,不叫你说话时,不可多说一句,省得嬷嬷们来教你规矩,要吃苦头的。”

    刘娥忙应了,按下不提。

    却说刘娥自入了王府以后,一心想学刺绣技艺,以求提升,为将来打算。

    而韩王元休却有了心事,可恨绣坊离得太远,不能有事没事常跑去看着,于是就有些没精打彩起来。

    他的心腹小内侍雷允恭看着韩王这日在书房说要看书,却是拿起又放下,又绕着书桌走,又到窗边看,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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