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鼗鼓佳人-《天圣令(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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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惟演在客厅中等了半日,才见元休笑嘻嘻地出来,捧了一堆哥哥送的东西,顺手交给跟着来的侍从王继忠,叫他捧回韩王府去,交给乳娘收着。

    这边便拉住了钱惟演,笑道:“惟演,咱们今天不读书了。明儿起,父皇要叫了师傅来看着读书,就出不来玩儿了。乘今天天色还早,我们去看看街市,早听说开封城如何地热闹,平日只是坐在宫车里向外看一下街景而已,却没有亲身体验过。你去过吗?”

    钱惟演微微犹豫,元休笑道:“别怕,都由我担着呢,再担不了,推哥哥去。是他说过的要你带我去玩儿,父皇也说过,出宫开府了,要多体察民情呢!”

    钱惟演只得应了:“既然如此,说不得也只能带你去了。”

    两人一同朝宣德门方向行去,刚离了东宫,就遇着了一个人。

    那人见元休出来,便笑道:“大哥可在里头?”

    元休见了他,便有些气不过,问他:“二哥,你说的三皇叔之事,可是真的?”

    这人正是陈王赵元佑,见元休自东宫出来,便知道谋划不成,也不惊惶,只笑道:“什么三皇叔的事?我却是不明白。”

    元休恼了,问他:“你方才跟我说,要去见爹爹,为三皇叔分辨,你可去了?”

    元佑正色道:“三哥,你话说得却是差了。长辈的事情,岂是我们做晚辈的好去干涉的,不但无礼,且不敬尊上。你如今也开府封王了,以后不要这么不懂事。”

    元休急了:“你刚才还说……”

    元佑笑问:“我刚才说什么了?”

    元休脱口道:“你刚才说……”话到这里,却是卡住了。他方才只见着陈王独在那里叹气,说是想着三皇叔素日待他们甚好,怎知竟会发生这种事。又说今日朝会上,皇帝升了柴禹锡的官职,说罢又是叹气。又问他是否要见皇帝,他便恼了,就说自己要找皇帝分辨明白,不要中了小人之计,说完就冲了出去。

    若不是钱惟演拉得快,他如今早在皇帝面前做错事了。如今满心气恼地想质问二哥,可一细想,他话中虽然句句引诱,却是句句捉不着实处,竟是不能质问于他。气得一甩袖子,道:“二哥,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你下次休要再让我信你了。”说着径直去了。

    钱惟演站在旁边一声也不吭,只跟着元休而去,扭头一看,却见那陈王看着元休的背影微微一笑,竟是毫无悔意,眼中倒透着些算计,心中不安。

    他跑了几步追上元休,见左右无人,这才对元休说道:“殿下既知了陈王的性情,何必同他揭破呢,只当不知,日后休再轻信就是。如今让他知道您态度,就恐下次又要换了别的法子,这才是难防呢!”

    他站在空的廊道里,倒是不防别人听到的,元休听了这话,也是懊恼:“你怎么不早说?”

    钱惟演见他说得天真,无奈一笑:“殿下,方才这般情形,我如何有机会说话?”

    元休顿了顿足,十分不甘。

    钱惟演心中暗叹,只得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殿下说要去瓦肆,如今还要去吗?”

    元休气鼓鼓地说:“去,为何不去?我为何要因为他而坏了我的心情!”

    两人出了宣德门,叫上了等在宫外的从人,去府里换了常服,一齐向潘楼街一带行去。皇子出门,自然也有二三十人跟随,只是元休既是出门闲逛,便嫌他们挡了兴致,只叫他们装成路人,不远不近地参差跟着。

    宣德门外有宣德楼,是皇城的中心之一,也是汴梁城的中心之一,楼南是御街,宽约二百余步,两边是御廊,准许商人在此交易。楼前,左南廊对左掖门,秘书省右廊对右掖门,东为两府,西为尚书省,从御街一直向南走,右面是景灵东宫,左面为西宫。自大内西廊南去,即是景灵西宫、都进奏、百钟圆药铺。

    自这里而去,便是热闹之地了。

    两人一路走着,先过了花市,见两边花色灿烂,元休看得新奇,问钱惟演:“怎么这些花木,不曾在御苑看过?”

    钱惟演笑道:“御苑之中,无不是名花珍本,想起刚才我出来时,御花园中百花盛开,千姿百态,再看这些市井之花,可真真是差远了。”

    元休却摇头:“大内的花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样子,反倒是这里千姿百态,格外好看。”

    钱惟演道:“真正的好花,也不是在这里。”

    元休问:“那又生在哪里?”

    钱惟演说:“兰生幽谷,莲在水中,名花之艳,犹如美人倾国,非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合一不可,这自然不是普通市集能看到的了。”

    元休来了兴趣:“名花美人的比喻极好,我知道你是江南人,听说江南多美人,可是真的?”

    钱惟演笑道:“当然,前几年宫中纳的新妃南唐小周后,不就是一个绝色美人吗?当年天下三大美人,就是南唐的大周后小周后,和后蜀中花蕊夫人并称于世。如今,也只剩了小周后一人了!”

    元休叹道:“对了,蜀中出美人哪,我记得小时候,还听宫里人说起花蕊夫人的故事呢,听说太祖皇帝被她迷得差一点就要封她为皇后了,幸得一班忠直的大臣拼死进谏,才不致使大宋出现亡国之妃成为开国国母的笑柄——”

    钱惟演意味深长地道:“听说当年第一个进谏的,就是当今的官家。”

    元休好奇道:“是吗?你知道经过?”

    钱惟演岔开了话题:“我哪儿知道,那会儿我还在杭州呢。对了,前面倒有一家瓦肆,殿下可要进去看看?”

    元休来了兴趣,道:“就这一家吧。”

    于是元休等人就进了一家挂着“桑家瓦肆”的地方,才一进门,就见着正中央一群闲汉围着一个卖艺人正在吐火,但见那人拿着只葫芦也不知道喝了口什么,便对着手中一个火把吹去。那火把上的火苗就立时蹿上三尺高,惊得围观的众人不由发出惊叫之声。

    元休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把戏,不由得往前凑了凑,想看个究竟,钱惟演拉住他,低声道:“三郎,不可,危险!”这些民间杂耍危险性极高,凑得近了,被火燎到可怎么办。

    元休这才意识到,忙缩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朝钱惟演笑笑。忽然又听另一头怪叫起来,元休忙又跑过去看,却见那处有个穿着彩衣的矮子,怒冲冲作势要打一个女子,元休方想说:“这等动粗,怎么无人阻止。”却见那女子亮出一个彩圈来,那矮子就从彩圈中钻了过去,滚成个球状,众人皆大笑。

    元休这才明白,原来这也是个表演,这矮子与那女子装作一对夫妻,作丈夫的作势要打那妻子,每每要打到的时候,不是脚滑,便是摔跤,不是钻桌子,就是抱圆球,他举止滑稽,形态可笑,引得众人都笑得直捧着肚子。须臾,铜钱如雨般投了过去。

    又见着几个才七八岁的小厮,捧着各式果子酥点,于人群中穿梭,忽然就出现在元休跟前,满脸堆欢地道:“郎君好风采,我这里有谭婆婆家的炸果子,又香又脆。”

    此时他跑得太快,钱惟演一时没跟上,倒是一个侍卫张昱跟上了。见着那小厮踮着脚儿把那果子递到元休胸口了,还来不及骂他无礼,就见元休已经将伸到他面前的那块糕点吃了,心中大惊,这外头不知来路的东西,怎么敢给皇子吃!他额头的汗都下来了,忙赶过去颤声欲阻止道:“三大……三郎。”宫中称诸王皆为排行后加“大王”,他险些把“三大王”给呼出来,临时忙改了口。

    却见元休的嘴一动一动,想是已经吃了下去,还夸奖道:“滋味不错。”随即径直往前走。

    那小厮见他吃了果子,却无事人一般往前走,不由诧异,忙又上前挡住赔笑:“郎君,盛惠十二钱,多谢郎君赏。”

    元休一时没懂,站在那里看看那小厮,两个四目相对,竟都是怔在那里。元休是皇子,自幼儿落地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竟是没明白这小厮的意思来。

    张昱忙赶上前掏了两个铜钱与他,那小厮大喜着打千去了。

    元休这才明白过来,他虽然没买过东西,但却拿金银锞子赏过人的。却又诧异:“他说要十二钱,你只给他两个,却不是欺负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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