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孙家铺子-《天圣令(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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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白玉糕就是把糯米和糖霜分别磨成粉,再按一定配比调和好,再放进一个做好形状的容器中,往灶上一蒸便得,待出笼时,在上面撒上一些桂花以及切成丝的糖瓜以作花样,再切成小方块。

    这方法虽然简单,但吃力在要把糯米粉和糖霜磨得极细,不能有半点杂质,且这白玉糕最重要的就是要糯米粉与糖霜完全混合,不能一口甜一口淡的,而且即令混合得完全了,这糖的配比也需把握好个度,略少一点,就是甜度不够,略多一点,就又显得甜腻了。最讲究的顶好是越嚼越香,让舌根里感到甜来,但又不能让舌尖觉得明显的糖分存在。

    刘娥跟着做了几次,这一日终于做到让孙大娘满意,点头道:“明天这白玉糕就让你独自来做。”

    刘娥听了这话,不由大喜,傍晚收了铺子以后,就跑到汴河边告诉龚美这件事,又道:“大娘说,若是我做得好,就收我为徒,正式帮她做糕点,一年后她就能给我算工钱。哥,我算过了,我现在每个月都住在铺子里又没有花销,若是照大娘说的,我出师后每个月工钱可以有三百钱,攒十年,就能够攒三十几吊钱,到时候再加上你的,就可以租一个像大娘这样的铺子了,到时候,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龚美看着刘娥,这万里千山逃难而来,他一直保护着她,从一开始的扶弱怜小,到一路同行的患难共度,两人从陌生人变得骨肉相连,命运紧紧绑在一起,再不能分开。或者在外人看来,是他保护着她,可是他自己知道,在很多时候,是她在拿主意。是她叫他跟着那批人一起去抢船,也是她一路上果断让他带着一起跳船逃走,甚至进入汴京之后,如果没有她的话,他自己面对这一片不可触及的繁华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是她机智找到了工作,又帮助他找到了工作。当他还每天跟着众人扛包维生的时候,她已经在计划着什么时候脱离为人帮佣自做主人了。

    他默默地听了,点点头,道:“小娥,我都听你的。”想了想,又珍而重之地取出藏着的一个钱袋子递给刘娥:“我的月钱拿到啦,如今也放在你这里,你毕竟是住在铺子里,比我草棚安全。”他虽然已经初初长成人,力气也不小,但他住的草棚中,多是成年汉子,万一有个闪失,他也害怕。

    刘娥大喜,打开钱袋看了一下就只觉眼晕,忙把钱袋收了,捧在心口,只觉得是捧住了幸福。孙大娘的铺子虽然每天有现钱进出,但那不是她的,而这个袋子里的钱,是龚美的,也是她的。她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属于“她的钱”。在她如今的人生计划中,她的和龚美的,自然就是一起的。

    她紧紧地捧着钱袋,回了铺子,就直言告诉了孙大娘,并向孙大娘借一个钱匣子来装这些钱。孙大娘见她如同松鼠藏食一般小心地把仅仅只几百的大钱装好,不由好笑:“放心吧,谁要你这点子钱。”

    刘娥捧着钱匣子,欢乐得像只小云雀,围着孙大娘叽叽喳喳半天,吵得孙大娘头都晕了,笑骂:“还不快去做活,你若做得好,将来每月也能挣这么多钱的。”

    可是才过了几天,刘娥的钱匣子就不见了!眼见得怎么找也找不到,孙大娘也急了,帮忙找,却仍是没找到。正焦急中,四丫忽然悄悄地拉了孙大娘到前头,低声说:“大娘,你看看你的钱有没有少了?”

    孙大娘一怔,忙去看前面的钱匣子。她这里人来人往,卖东西找钱都在这里,钱匣子白天自然也不必上锁,到了晚上她关了铺子,把钱数了账对了,就把钱匣子抱回家去。因此这钱匣子是有数的,今天到现在卖了几笼果子糕饼,把钱一数就对上了。她这一数,果然是少了钱的,当下脸色就变了。

    就听得四丫低声道:“我刚才看到小娥姐拿着钱匣子到后头,悄悄地给她哥哥了。”

    孙大娘大怒,当下把钱匣子抱起,就到了后头骂道:“好你个贼喊捉贼,你自己把钱偷偷拿走了,却说钱没了,我好心收留你,不曾想到收留出个贼来!”

    刘娥正找不见钱急得快哭出来了,却听得孙大娘这一说,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大娘,您好心收留我,我若是做了这种事,天打雷劈!”

    孙大娘怒道:“是四丫亲眼看到的,你还敢狡辩?”

    “四丫?”刘娥怔了一怔,忽然就明白了,当下站起来,道:“大娘您别急,先把铺子关了,我知道钱在哪儿了,您的钱,我的钱,都跑不了。”

    孙大娘一怔,似有所悟:“你是说……四丫?”只是她看了刘娥一眼,颇有些犹豫:“可四丫说是你拿的!”现在两个人互相指证,倒教她一时决断不下。

    刘娥却是颇为镇定:“大娘,铺子里只有我们三个人,钱若是少了,自然不是我就是四丫!”

    孙大娘狐疑地问她:“你可是要去四丫对质?”

    刘娥却道:“对质有什么用,她吵她的,我吵我的,大娘您也委决不下。只是钱从铺子里出去,自然不可能是自己飞走的,必得有人拿着走在路上的。我若是拿了钱,自然是给我哥了,她若是拿了钱,自然不是给了她爹娘,就是给了她姐姐。钱是今天才不见的,大娘只要问问后头巷子里,今天有谁经过便知道了。”

    孙大娘还呆在那里思想,却说那四丫本躲在后头悄悄观察情况发展,她只道刘娥也会跳起来哭骂,却没想到她这般冷静,便急得上前来指着她道:“你们是从外乡来的,偷了钱说走就走,你们才会偷钱的。”

    孙大娘只怔了片刻就有了决断,立刻扭头把铺子的前后门都关了,四丫心头惴惴,还想辨解,哪晓得孙大娘忽然一把抓起四丫,一手拿起擀面杖,朝着四丫腿部就抽过了过去。

    四丫痛得鸡猫子乱叫起来,一边哭一边求饶,就听得孙大娘厉声道:“你把钱偷哪儿去了,你说不说,不说我打死你!”

    四丫挨不过打,只打了七八下,就哭着承认了:“大娘,你别打了,我说,我说……”

    刘娥坐在一团乱的床铺上,看着孙大娘如此粗暴简单地就把问题解决了,不由一脸惊诧,她还以为,孙大娘总得要去后街问上一圈才能够有决断呢。

    而事实上,在刘娥说出让孙大娘去后头巷子问的时候,孙大娘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既然心中有了决断,自不如先抓起四丫拷问来得更快。

    四丫胆小人笨,只要稍加威胁,一定吓出实话来,若是四丫这一顿打之下只会哭,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她就是判断失误,正如刘娥说的,在铺子里失窃,只有四丫和刘娥两人。四丫若不是小偷,那她就转头再打刘娥一顿,如果这两个都打不出来,她才会去后头巷子里去查问。

    果然见四丫就认了,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哭坐在地上的四丫怒骂:“我到底是哪里对你不好,你居然敢偷钱,还敢撒谎,你倒说说看!”

    四丫一边哭,一边就把原委说了。原来四丫每个月要回去一趟,她虽然没有正式工钱,但孙大娘总会给她捎上些糕点回去给后娘生的弟弟,免她受打骂。后娘每每都要盘问她,又咒孙大娘小气,四丫是个傻的,后娘骂几句,她居然心有认同,之前就说过来了个新人占了自己的床和衣服,后娘就教唆她去打骂刘娥,只是四丫第一次动手,就被刘娥握住了手腕,她这千山万水逃难过来的力气,哪是四丫能比。

    四丫之后再没胆子挑衅刘娥,只敢背后摔打咒骂。这次回家去,又被后娘问出刘娥可以亲手制作糕点了,还会有工钱。后娘就叫她悄悄把两人的钱偷了回家,再推到刘娥身上,教孙大娘赶走刘娥,让四丫去当孙大娘的徒弟,也好挣钱养家。

    孙大娘听了,气了个倒仰,当下就拉起四丫与刘娥,一路上又叫了几个见过四丫抱钱匣子回家的街坊,跑到四丫家里,当下先当当当砸了几件东西,又把她后娘骂了个狗血淋头,便拿回了被偷走的钱。

    刘娥一直到拿回钱匣子,还有些不能置信这粗暴而快速的处事手段,不由敬佩地看着孙大娘:“大娘,你真厉害。”但同时又疑问,“我就是不明白,四丫是不喜欢我,但大娘对她这么好,她后娘对她这么坏,为什么她要听后娘的话,来偷大娘的钱呢?”

    孙大娘收了笑容,叹道:“小娥,你要记往,这世间却有一等蠢人,人只道她们常常受欺,却不晓得这等人只会践踏善待她们的人,却去讨好恶待她们的人。人受苦是运不好,却不该认命不好。那些认了自己贱命苦命的人,帮她们再多,也是把好心扔进阴沟里头去。”

    刘娥怔怔地说:“大娘,四丫也是这样的人吗?”

    孙大娘无奈摇头:“为什么你刚来,我就可以许诺将来会给你工钱,她来了这么久,我就是让她打杂?当日她刚来的时候,我也想好好教她,带一个徒弟出来我也轻省些,可是她眼里没活,不肯用心,我再有心也是没办法,又不好退了她……”说到这里,便有些悻悻然。

    刘娥也有些无语,四丫这离间栽赃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愚蠢。这店铺中只有三个人,事情简单到一查便知,大娘又不是个糊涂的,怎么就会胆子大到这般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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