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侯夫人与杀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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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身墨缎平金绣蟒袍,长发用金冠半披半束,冷峭的眉眼间尽是威严,举杯时垂下的广袖上五色云纹在烛火下烨烨生辉,仿佛山川湖海都尽在他袖间。

    曾几何时,樊长玉怕的就是他在人群中熠熠生辉,而自己平凡不过砂中一砾,终会同他走散,所以才想着努力去追赶他,同他比肩。

    现在她已在这条路上走得足够远,支撑她继续往前的却早已不是他。

    那杯酒下肚后,蓦地给樊长玉浇出几分伤感来。

    樊长玉心道自己酒量可别差成这般,才一杯就开始醉了。

    开宴后,四下都是觥筹交错声,何副将、唐培义等一干老将都去找谢征敬酒去了,郑文常大概是看樊长玉一直只埋头吃菜,主动道:“郑某敬樊都尉一杯。”

    樊长玉以茶代酒朝他遥举了一下杯。

    喝完刚放下杯盏,便察觉一道冰冷有如实质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头顶,几乎要将她头皮凿出个洞。

    樊长玉下意识抬头朝谢征看去,却见他正侧着脸在和唐培义说些什么。

    樊长玉心中莫名,暗道难不成不是他?

    谢征治下,军中设宴一律不允舞女助兴什么的。

    酒过三巡后,众人都已有些微醺,一些通音律的武将直接在席间奏起了胡琴,文官们那边诗兴上来,吟起了诗,到后边,喝得醉醺醺的众人直接唱起了军中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1

    浑厚激昂的歌声绕梁而上,这一路经历过的战役恍若还在昨日,樊长玉听着,心中也颇为触动。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她们终还有更长的路要走的。

    一名武将醉醺醺地来找樊长玉敬酒,打着酒嗝道:“樊都尉,你必须……嗝……必须要跟我老陈喝一杯,老子打心眼里佩服……佩服你,在遇见樊都尉前,老子都不信……嗝……有女人上得了战场。”

    这人已经醉了,樊长玉再拿有伤在身不能饮酒说事,他也听不进去,一直嚷着要敬樊长玉一杯。

    樊长玉推脱不了,终是喝下了对方敬的那杯酒。

    怎料这一喝就捅了马蜂窝了,没醉趴下的武将都摇摇晃晃地举杯站起来,说要敬樊长玉。

    樊长玉强撑着喝了五六杯,就已经开始上头了,她坨红着脸摆手,说不能喝了。

    坐于上方的谢征听见动静,瞥向这边,眼底已染上一层霜色。

    谢五察觉情况,过来说替樊长玉喝,但他身份不够,武将们不让他替。

    樊长玉正打算趴桌子上装醉,一旁的郑文常忽而道:“樊都尉有伤在身,我替她喝。”

    言罢直接端起酒碗就喝了个干净。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起哄发出阵阵揶揄的笑声。

    他和樊长玉之间的流言虽在他上门负荆请罪后,便不攻自破了,但今日这突兀之举,突然又叫他们觉出了几分猫腻。

    樊长玉也没料到郑文常会帮自己,很是愣了一愣。

    唐培义听见起哄声朝那边看了一眼,同谢征失笑道:“那小子……”

    谢征却笑不出来,手中杯盏直接被捏了个粉碎,碎瓷扎进指节,流出了汩汩鲜血。

    唐培义发现异样回头一看,谢征只淡声道:“不胜酒力,没拿住杯盏,二位将军且继续宴饮,本侯失陪片刻。”

    唐培义看着谢征从侧门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被一众武将围住的樊长玉,用手肘拐了拐何副将:“老何啊,你有没有觉着,侯爷同樊都尉之间,怪怪的?”

    何副将想起自己当日见到的情形,戳着盘子里仅剩的几颗花生米装鹌鹑,含糊道:“我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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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敬完那波酒后,樊长玉赶紧装醉,由两名婢子搀着离开了席间。

    到了僻静处,樊长玉便挥退两名婢子,打算找个地方坐着吹会儿风醒酒。

    但走了一段路,约莫是那酒的后劲儿上来了,先前她还只觉着脸上烫得厉害,这会儿步子都有些发飘了。

    樊长玉想着要不找水洗把脸,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净室,只在一处远离前厅的墙根处找到一排蓄了满水的水缸,这是预防走水用的。

    她头重脚轻地走到水缸前,鞠了两把水浇脸上,觉着脸还是烫,索性把脑袋直接埋进了水里。

    刚觉着整个人清醒了一点,就被人拎住后领拽了起来,似乎是被误以为醉后溺水了。

    樊长玉说了两声“没醉”后,顾不上自己还被人拎在手中,茫然地盯着月辉下那一脸寒霜的人。

    好一阵,她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谁,大脑在酒精的作用下,迟钝思考了一阵后,才两只手勉强做出抱拳的姿势,毕恭毕敬道:“见过侯爷。”

    拎住自己后领的那只手倏地一松,樊长玉直接摔地上贴墙根坐着了。

    她现在整个人软得跟一团棉花似的,摔地上了倒也不觉着疼,只下意识拍起身上沾到的灰。

    但也不知怎么,拍着拍着,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莫大的委屈,眼眶一酸,就砸下一滴泪来。

    樊长玉盯着落在自己手背的水珠子,甚至没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泪。

    站在她边上的人蹲下身来,映着月辉的一张脸好似冷玉雕而成,神色也极冷,抬手帮她抹去眼角溢出的泪,问她:“除了侯爷,你还会叫我什么?”

    语气似自嘲,又似压着极大的恨意。

    他指尖有伤痕,萦绕着血腥味,是先前在宴会上被碎裂的杯盏割的。

    樊长玉醉酒了,整个人就变得极呆,她都不记得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想哭了,盯着眼前这张冠玉般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两个字:“言正。”

    她抬手摸了摸他头,说:“你是言正啊!”

    谢征落在她脸旁的手指一僵,漆黑的眸底疯涌的情绪叫人胆寒。

    可惜樊长玉成了个醉鬼,看不见,她的注意力被血腥味引着落到了他满是血口子的手上,俊秀的眉皱起,嘀咕:“流血了……”

    她垂下脑袋,扒拉自己衣袍,似在找哪个是里衣,好不容易找到了,正要撕下一角来,下颚突然被人用力攥住,她有些吃痛地被迫仰起头来,只瞧见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就被夺走了呼吸。

    齿关被强行撬开,唇舌被肆虐的时候,她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在干嘛,生气地推了推,没推动,反倒是她自己被对方摁在在了墙上。

    在樊长玉险些缺氧窒息前,眼前人终于放过了她。

    她唇上刺痛,脑子里懵懵的,却还记着在生气,继续推他,试图把人推远些,但也无果。

    她被对方大力扣进怀中,勒得身上的骨头都隐隐作痛。

    那人埋首在她颈窝,明明强势如斯,姿态却脆弱又绝望,像是一个人在沙漠里走了太久,终于看到了归途。

    “樊长玉,我后悔了。”

    有温热的水泽浸透衣物,晕开在樊长玉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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