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 第一章 路险难兮独后来-《曾许诺》


    第(3/3)页

    少昊面容冰冷,没有一丝笑意,躬身道:“儿臣恭请父王移驾。”

    高辛王悲怒攻心,却清楚大势已去,他深吸了几口气,无奈地说:“走吧!”

    侍卫们上前,把高辛王抬放到坐榻上。

    高辛王闭着眼睛,不言不动。

    在上百名侍卫的“保护”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着五神山最东边的渐洲峰飞去,因为它在最东面,必须要经过五神山的前四峰才能和内陆往来消息,所以历代帝王多把与自己不和的太后或兄弟安置于此,算是变相的幽禁。

    少昊站在殿外,目送着一队人消失在了天际。

    回头时,阿珩静站在桃花树下,人面桃花两相映,可阿珩的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阿珩问:“这株桃树是你派人进献给父王的吧?

    你知道他若得了珍品,一定会忍不住找我品赏。”

    她知道少昊迟早会动手,可没想到是今日,更没想到他会利用自己分散高辛王的注意。

    少昊沉默无语,面沉若水。

    阿珩惨笑着摇摇头,“父王还没告诉我这株桃树叫什么名字。”

    转身出了宫殿。

    衣裙簌簌,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曲阑深处。

    少昊默默地看着一树桃花,灼灼明媚。

    女子的哭泣叫喊声不停地传来,那是将士们在移迁父王的后宫。

    因为高辛王喜好管弦歌舞,后宫女子都能歌善舞,不管何时走过,总能听到隐约的丝竹声和少女歌声。

    殿内又处处都是精心侍弄的奇花异草,有风时香飘满殿,无风也是暗香浮动。

    不管何人走过这座雕栏玉砌的宫殿,都会目眩神迷,以至于来过承恩宫的神农国王子一直无法忘记这座风流旖旎的宫殿,怂恿着当年的七世神农王攻打高辛国。

    从清晨开始,旧的宫人杀的杀,关的关,十去七八。

    现在又把最后一批近臣宫妃或处死或幽禁,如今整座宫殿除了持着刀戈的士兵,再没有几个人影。

    整座宫殿,沉寂空旷,开始变得截然不同。

    安晋和安容走了进来,他们两兄弟出自少昊的母族青龙部,和少昊是表亲,是少昊的心腹之臣。

    将军安晋龙腾虎步,有着军人特有的矫健和霸气,大声奏道:“殿下,后宫的所有妃嫔凡没有子女者已经全部被遣出承恩宫,移居到五神山下的僻香居。”

    安容五官俊俏,身材颀长,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经过我的仔细筛选,留下的宫人都很可信。

    要不要赶在殿下入住前再选一批宫人?”

    少昊说:“不必了,就我和王子妃起居,余下的宫人加上承华殿的旧人足够用了。”

    安晋摩拳擦掌地说:“可不是嘛!以前是一个女人就要十几个人伺候,如今把那些女人全赶走了,当然不需要那么多奴婢了。

    有选奴婢的时间还不如赶紧想想怎么打仗。”

    安容拉了拉哥哥,对少昊进言:“现在的确是只有殿下和王子妃,可殿下登基后,很快就要再立妃嫔,服侍各个王妃的婢女总是要的。”

    安晋瞪眼,“选什么妃嫔?

    我警告你,你小子可别做奸臣,教殿下沉溺女色,学坏了!”

    安容哭笑不得,“历代高辛王都要从四部中挑选女子册封妃嫔,大哥真以为是四部女子格外美丽吗?

    殿下登基之后,既要消灭敌人,更要对有功的臣子论功行赏,咱们青龙部自然没什么,可羲和部对殿下的忠心不需要回报吗?

    最好的回报是什么?

    不就是选择羲和部的女子入宫,让未来的皇子拥有羲和部的血脉吗?

    常曦部难以拉拢,白虎部却不是非要和宴龙、中容他们结盟,如果殿下肯从白虎部选妃,只怕一个女子顶过无数计谋。”

    安晋听得头疼,摆摆手,向少昊行礼告退,“你们慢慢商量吧,打仗时别落下我就行。”

    安容看安晋走了,笑着问:“殿下要我留意四部的女子吗?

    虽然身份血统第一,可容貌性子也不能委屈了殿下。”

    少昊凝视着阿珩消失的方向,一直不说话,半晌后说:“不用了。”

    安容神色大变,“殿下,虽然我们暂时成功了,可是宴龙和中容他们的势力不能低估,要想王位稳固,必须……”

    “我说了不用!”

    安容心中一凛,眼前的人不再是少昊了,而是高辛今后的帝王,忙跪下,“臣明白。”

    少昊弯身,双手扶起他,“表弟,我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好,只是……这事以后再说吧,我不相信我少昊一定要靠女人才能收服这江山!”

    安容听到他的称呼,心中安稳下来,行礼告退,“琪园那边,殿下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少昊沉默了半晌,指了指桃树,“把这株桃树小心掘出,送到琪园。”

    安容应了声是,踌躇着想说什么,却又忍了下去。

    当日夜里,大荒的最东边,了无人烟的汤谷。

    青阳脚踏重明鸟,乘夜而至。

    扶桑树下,无数个空酒坛子,少昊已经烂醉。

    青阳一语不发,依树而坐,拍开一坛酒的封泥,仰头灌下。

    少昊笑着问:“你怎么不恭喜我?

    今日我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在恭喜我!”

    青阳淡淡问:“恭喜你什么?

    恭喜你要弑父杀弟吗?”

    少昊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后醉笑着说:“我可以控制住情势的发展,还不至于那么波澜壮阔、精彩绝伦。”

    青阳默不作声,有的路一旦踏上,就不能回头,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是自己想控制就能控制。

    少昊把一瓶药扔给青阳,青阳问:“什么东西?”

    少昊醉态可掬地说:“让你父王生病的东西,病到他不能处理朝事。”

    青阳悚然变色,少昊笑着说:“谁都查不出来!”

    青阳失声惊问:“难道你父王不是真生病?

    我以为你只是抓住了一个天赐之机。”

    少昊大笑,“青阳小弟,我以为你已经心硬如铁了,没想到还这么天真!哪里有什么老天赐予的机会?

    只有自己去创造的机会!两千多年,我等了两千多年,等到了什么?

    轩辕王是什么样的性子,你很清楚,你想等到什么?

    你以为自己又能等到什么?

    指月殿的彤鱼氏是会饶恕你,还是会饶恕缬祖?”

    青阳握着药瓶的手,青筋直跳。

    少昊说:“这药只有这一份了,你可要用到刀刃上。”

    “药从哪里来的?

    你不怕泄密吗?”

    “嘘!”

    少昊食指放在唇上,醉笑道,“我不告诉你!我和配药的人说一份给父王,一份给宴龙,她以为这份药给了宴龙,什么都不知道。”

    青阳把药收了起来,少昊笑着举起酒坛,“来!庆祝你我先并肩作战,再生死对搏!”

    青阳举起酒坛,和少昊用力一撞,酒坛碎裂,溅得两人全身都是酒。

    “好酒!”

    少昊大笑着,身子一软,向后跌去,跌在一地酒坛中。

    青阳站起,召唤重明鸟,准备离去。

    少昊喃喃说:“等你登基为轩辕王,我们逐鹿天下。

    青阳,我若死在你手里,你就把我的尸骨葬在酒坛中,你若死在我手里,我就把你……”他醉眼迷离地想了想,“我就把你的骨头做成我的王座,每天上朝时都坐,天天坐,日日坐,一直坐到我死。”

    青阳的一张冷脸都笑了起来,好笑地问:“为什么?

    恨我和你争天下吗?”

    少昊笑嘻嘻地挥着手,“这样,我就给你报仇了!让坐在上面的那个人不敢稍忘,日日寝食难安!”

    青阳笑着一愣,继而就再笑不出来,心中全是难言的萧瑟惆怅,清啸一声,重明鸟冲天而起,消失在了云霄中。

    高辛王宣旨昭告天下,因为自己重病在身,难以再治理国家,所以特逊位于德才兼备、仁孝恭谦的大王子少昊。

    少昊在推辞了几番后,正式登基,入住五神山承恩宫,成为八世高辛王,轩辕妭获封王妃。

    众人猜测着既然他们夫妻恩爱,少昊却没有直接封轩辕妭为后,应该是因为轩辕妭身体太弱,几百年来一直无所出。

    为了庆贺少昊登基,在承恩宫前殿举行百官大宴。

    轩辕妭略坐了一会儿,就借口累了告退,反正她已经缠绵病榻两百多年,大家都习以为常。

    行到寝宫,轩辕妭的精神才真正懈了,将侍女都屏退,正在换衣服,一个人从后面扣向她的腰,她立即侧身,下了重手。

    “是我!”

    她的力量散了,身子被赤宸拉进怀里,什么都没说,先是一个绵长激烈的吻。

    赤宸笑问:“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阿珩靠在他怀里,疲惫地说:“宴龙虽然被幽禁了,但中容他们还在外面,这段日子,一直有传闻说会刺杀少昊,我精神一直绷着。”

    赤宸道:“我若是少昊,直接把那二十几个兄弟全关起来,能留的就留,不能留的就杀,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阿珩微笑着说:“因为你不在乎天下人是否叫你魔头,可少昊在乎,他想要做一个好帝王。

    夺取天下可以靠杀戮,但想要治理好天下还是必须要靠仁孝礼仪,再说了,杀孽造得太多总是不对。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

    赤宸把阿珩的头按在自己的心口,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传入阿珩耳中,“听到它的声音了吗?

    它说想你了。

    你呢?

    有没有想过我?”

    阿珩不说话,勾着赤宸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下,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赤宸眉开眼笑,拖着阿珩,向窗口走去,“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刚跃出窗户,少昊走了进来,笑着叫:“阿珩,阿珩。”

    阿珩立即用力一推赤宸,赤宸贴着窗户边的墙站住了。

    从屋内看过来,只能看到站在窗户外的阿珩。

    “你怎么过来了?

    宴会结束了吗?”

    少昊的笑意从眼里褪到嘴边,“还没有,我是借口更衣偷偷溜出来的。”

    “有事情吗?”

    “没什么,就是随便来看一眼,你刚搬进来,一切可习惯?”

    “比承华殿舒服,以前走到哪里都是一群宫女侍卫跟着,如今自在多了,谢谢你。”

    少昊含笑道:“那帮大臣们都担心服侍我们的人不够用,他们哪里知道我们真是被‘服侍’怕了,身边的人越少越好!”

    赤宸不耐烦地扯阿珩的袖子,阿珩问:“你还有事吗?”

    “没了,你休息吧。”

    少昊提步离去。

    出了殿门,走了一会儿,他忽地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天空,虽然那天上好似什么都没有。

    宽大的袍袖中掩着一壶酒,那是南边一个海岛上的人专为今日的宴席进贡的,用椰子酿造,总共就两壶,他喝了一口,觉得滋味很是特别,与以前喝过的酒都不同,趁着大家没注意,偷偷替换了一壶出来,想拿给阿珩喝。

    他反身走了回去,侍女们都在廊下打瞌睡。

    他轻轻走入寝殿,已经人去屋空。

    窗户依旧大开着,风吹得纱帘布幔簌簌而动。

    他将手中的椰壳酒壶放到了阿珩的榻头,走过去把窗户仔细关好,又走出了殿门。

    逍遥飞了两个时辰后,落在神农山,赤宸牵着阿珩跃下。

    阿珩遥望着小月顶,只觉恍惚,很多事情仍历历在目,似乎昨日才刚辞别了神农王,可实际上,神农王的尸骨只怕都已化尽。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赤宸指了指对面的山谷,阿珩凝神看了一瞬,才发觉影影绰绰都是人。

    “炎灷今日夜里出关,你看到的是炎灷的亲随,珞迦和洪江的人应该都躲在暗处保护。”

    “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

    “嗯?”

    赤宸从后面抱住阿珩,头搭在她的肩头,“你要炎灷死吗?”

    “不必了。”

    阿珩转过身子,抓着赤宸的胳膊,“不要把那些高门大族逼得太狠,他们虽然没落了,但他们毕竟在神农族有几万年的根基,你只看到地上已经枯萎的枝叶,可地下的根究竟埋得有多深,你根本不知道。”

    “要么做,要么不做,斩草就要除根!”

    阿珩还想再劝,转念一想,有榆襄在,倒不必过虑,神农王当年早考虑到了赤宸的凶残,所以才特意用榆襄的温厚来消解赤宸的戾气。

    赤宸带着阿珩又上了逍遥的背,朝百黎飞去,“既然你不想杀炎灷,我们就去百黎,挖一坛米朵为你酿的酒嘎喝。”

    突然,光华大作,道道红光弥漫了天地。

    阿珩和赤宸不约而同地回头,绵延千里的神农山全部被红光笼罩,就好似二十八座山峰全化作了火炉。

    阿珩惊讶地看着,喃喃说:“也许炎灷现在才配叫火神。”

    赤宸也很意外于炎灷的神力,不过,他从来不知道担忧为何物,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把阿珩的脸扳过来,“喂,良宵苦短,从现在开始,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

    阿珩凝视着他,不禁笑了。

    也许从一开始,她爱的就是他的这份不羁狂妄,管它是天塌,还是地陷,都不在乎。

    漫天红光,震惊了整个大荒,可在他眼中,只有她,而她的眼中,也只有他。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