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谋情害命-《恋爱吧,江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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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美希觉得自己一定是醉得不轻,不然这种时候这别扭的小狼崽子难道不该落井下石吗?怎么这问话中好像还有点担心和无奈?

    江美希不自觉地收紧身上的男士西装,身体突然暖和起来,才意识到刚才有多冷,于是也就没舍得把衣服还回去。

    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那走吧。”他说着转身往外走去。

    江美希头很晕,但还惦记着自己的包和外套,正想提醒前面的人,就见一个服务员匆匆朝他们跑了过来,然后把她的包和衣服递到叶栩的手上。她见状松了口气,也就什么都不管了,跟着他往外走。

    扭曲模糊的视野中,前面的男人频频回头看她,她只好强打起精神加快脚步。终于搭上了电梯,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安心地靠在电梯壁上闭目养神,但电梯加速下行时带来的失重感让她更加难受,头痛欲裂。

    电梯再度停下,她却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而就在这时,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拦腰抱起走出了电梯。她想挣扎,但年轻男人略微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放心吧,我不像某人,趁着别人喝醉借机行凶。”

    喝醉的人脑子里的画面都是支离破碎的,但是听到叶栩的话,江美希的脑中在这一刻出现了他们第一次去芯薪做尽调那晚的事情。

    她闭着眼睛口齿不清地为自己辩解:“又不是我,是你自己滚下去的。”

    耳边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笑,但她已经支撑不住了,她歪着头找到一处温热柔软的支点,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睡着了,身下一阵颠簸让她醒了片刻。

    她听到有人问她:“既然这么想升职,东秦的事情为什么不听linda的?”

    她动了动脑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口回了句:“那不行,报告该怎么写就得怎么写,多少人盯着呢。”

    “谁盯着?”

    “这还用说吗?”江美希笑这问题问得蠢,“投资人、股民。”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谁的钱不是钱……”

    “所以又想升职,就宁愿去被人占便宜吗?”

    也不知道是安全带勒得太紧,还是这话里某些内容引起了江美希的生理不适,她突然就觉得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不由得又呕了起来。

    身边男人嫌恶地“啧”了一声,然后几张干燥的面巾纸直接拍在了她的脸上。

    江美希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拿着那几张纸胡乱地擦了擦嘴角,所幸她晚上没吃什么,也就没吐出来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再度停下,她再一次被人抱起。她的意识中还有一丝清明,但她没有挣扎或者反抗,只任由那人抱着她上楼,因为潜意识里,她觉得这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得叫她安心。

    江美希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且时间充足的觉了,第二天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她微微睁眼,正好可以看到窗外的蓝天和北风扫过后剩下的几丝残云,难得没有雾霾的好天气。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按了按还有点痛的头。

    昨晚的事情再度浮现在脑海中。她闭着眼,开始回忆——和linda去敬酒,被allen揩油,喝醉了去洗手间,出来时遇到叶栩,再后来……再后来……

    她倏地睁开眼,后面什么都不记得了,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一瞬间睡意全无。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好像再度重演了!

    她猛然回头,似曾相识的家居摆设,还有睡在她身边的年轻男人。房间被暖气烘烤得暖洋洋的,可此刻的江美希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她连忙去看被子下的自己,内裤还在,身上也有衣服,只是换了件宽大柔软的男士棉布t恤,但是那t恤下面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不安地动了动腿,仔细感受着身体上的每一处,好在只有安睡一晚的舒适放松的感觉,没有其他想象中的酸痛。

    江美希略微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只是这样单纯地睡了一晚。但饶是如此,这情形还是够叫人头疼的。

    床突然动了动,江美希立刻屏住呼吸,就见叶栩转了个身,虽然依旧还是趴着,但变成了面对着她。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但很快又安然地闭上了眼,与此同时,嘴角还挂上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比起她此时的如临大敌,他也太淡定了吧?!

    她立刻就爬了起来,因为这个动作,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直接被她掀开,叶栩整个人瞬间暴露在她的视线中,她本能地要避开某处不看,但余光中那家伙还穿着条短裤。

    “你给我起来!”江美希没好气。

    叶栩似乎是还没睡醒,烦躁地揉了下头,过了片刻,才翻了个身睁眼看她,只是那神情中带着不解和不耐烦:“大早晨的,干什么?”

    “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什么情况!”

    床上的男人依旧一动不动,片刻后,深呼吸,然后直接坐起身来,开始穿裤子,过程中看都没看旁边的江美希一眼。

    江美希越看越火大:“我怎么在这儿?”

    叶栩光着脚站在床边,一边系着家居裤的裤带,一边瞥了她一眼:“不然你希望在哪儿?allen那儿,还是哪家酒店?”

    昨晚allen的事情,她还有点印象。其实刚工作那几年,她没少遇到这种事,客户、上级,甚至普通同事都可能是allen,所以她渐渐学会武装自己,霸道蛮横,不苟言笑,努力升职不让自己仰人鼻息,哪怕被人戏说成母老虎,她也毫不在意。然而就在昨天,当年那种恶心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再一次袭上心头。

    她有时候觉得太难了,也想不管不顾地随遇而安。可是酒醒后的她知道,像东秦那种事,如果她只是个senior或者小经理,可能linda根本不会听她的。所以,哪怕再难也还是要努力往上走,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而此时昨晚的事情被叶栩这么一提,原本被她藏得极好的委屈便不可控制地流露了出来。她意识到的时候立刻扭过脸看向窗外,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在努力控制着情绪。

    叶栩穿好裤子,抬头就看到她眼圈鼻子都红红的,但脸上还在努力维持着淡漠的神情。

    他立刻就后悔刚才说了那样的话,略微迟疑了一下说:“你也没告诉我你住哪栋,昨晚太晚,为了方便就把你带回来了。”

    江美希迅速调整好情绪,回头看向他,见他还没来得及穿上衣,而她坐在床上,视线正好对上他腰腹间。于是映入眼帘的就是他光滑结实的腹部肌肉,流畅漂亮的人鱼线,以及再往下……脑中出现了刚才她掀起被子那一瞬间,他虽然穿着短裤,但那轮廓她是看到了的……

    江美希轻咳一声,让视线上移,对上他的双眼,尽量让自己显得坦荡一点:“那咱俩睡到一起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了片刻,叶栩挪开视线:“你自己要求的。”

    “我要求的?”江美希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

    叶栩不看她:“你要求睡床,但这是我家,我凭什么睡沙发?”

    江美希不说话,慢慢消化着他这句话:“但我们这样睡在一起是怎么回事!我昨天是喝多了,你也醉了吗?”

    叶栩扫她一眼,似乎笑了一下:“又不是第一次了,有必要那么介意吗?”

    他果然还是提到了那一次!江美希被气得够呛,但无话反驳,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t恤,指了指问:“那我身上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叶栩继续面不改色地说道:“你非要跟我一起睡,但你身上太臭了,我无法容忍这样的人睡在我身边,所以只好给你换一身。”

    江美希彻底无语,他说得那么坦然,倒显得她的介意很不应该似的。

    “再说,”叶栩弯腰去拿搭在床尾的t恤,突然就和坐在床上的她拉近了距离,“这不正是你所谓的职场规则吗?”

    “什么?”她被他的突然靠近搞得有点蒙,怔怔地看他。

    只见叶栩勾了勾嘴角说:“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说完他麻利地套上t恤,转身走出了房间。

    江美希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找到了他那句话里的漏洞——怎么她说别的事情时就没见他这么听话!

    房间温暖干燥,大床柔软舒适,天气清朗明媚,最重要的是今天还是周末,难得不用加班的周末。只是头还在隐隐作痛,昨夜的酒今天还没醒。所以如果这不是他家,她真想重新倒回床上再睡一觉,可是想到一会儿要应付的某人,那睡回笼觉的好心情也就没了。

    她下了地,绕着床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可以给自己穿的鞋,可以想象得到,昨晚是被他抱进来的。

    “怎么连双鞋都没有。”她有点不自在地抱怨着,光着脚走出房间。

    客厅里没有人,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

    江美希朝厨房走去,一身家居休闲服的叶栩已经洗漱好,正站在灶台前熬粥。

    “我的衣服呢?”她冷冷地问。

    叶栩回头看她,此时她正穿着他的t恤光脚站在门外,t恤有点大,刚好遮到腿根处,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

    他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搅动小锅里的米粥:“卫生间。”

    江美希闻言也没多想,转身往对面卫生间走去,但当她看到自己那半个月的工资正躺在盛满水的浴缸里时,顿觉得头更痛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挑起来看了看,湿漉漉的,显然一时半会儿是穿不成了。而且她依稀记得,店员嘱咐过她,要干洗的。

    连做几次深呼吸,她返回厨房,质问某罪魁祸首:“谁让你把我的衣服泡在水里的?”

    叶栩也不看她:“你是不是忘了,昨天回来前你那身衣服就已经湿透了,我不放在那儿,放在哪儿?”

    被他这么一提醒,江美希对自己昨天清理衣服的事情好像有了点印象,一时不知道该怨谁:“那我现在穿什么?”

    叶栩慢条斯理地关了火,回头看她一眼,朝她走过去。

    等他走到她面前,她以为他要干什么,他却只是说:“让一下。”

    她这才反应过来,让开厨房门,然后跟着叶栩朝卧室方向走去。

    在叶栩打开衣柜门的一瞬间,江美希的内心有点复杂。如果这时候他真的给她找出几件女人衣服,那倒省事了,但一想到那些衣服的主人身份,她的心情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好在叶栩的衣柜内虽然密密麻麻挂了很多衣服,但都是男士的,西装、衬衣、休闲服一大堆。

    江美希第一次见识到,原来男人也可以有这么多衣服。

    叶栩在衣柜里翻找着可能适合江美希穿的,同时又不时回头打量她一眼,好像是在目测她的尺码。

    结果衣柜被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

    “你吃什么长大的?”

    江美希不明所以:“怎么了?”

    “这么矮。”

    江美希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他拿他俩身高比,有可比性吗?

    她没好气地走上前从一堆衣服里随便拿出两件:“就这几件吧……还有这件……”

    叶栩在旁边看着她手里拿着的运动裤:“你穿我的裤子?”

    “不然呢?”回头见他还在,她又说,“我要换衣服了,你出去吧。”

    “自欺欺人。”他满脸写着“我又不是没看过”的欠扁神情,但还是依言走出了卧室,出门后还很贴心地替她关上了房门。

    目送他离开,江美希的目光重新落回床上那几件衣服,也开始犯愁。老江家几乎没有雄性生物,她又单身了好几年,对异性的一切都很陌生,完全没想到平日看着不算太魁梧的叶栩,衣服竟然这么大。

    她一层层地给自己套上,衬衫和毛衣倒还好,把袖子一挽勉强当个长款穿着,但是裤子实在是太长了,她差不多挽起小半个裤管才勉强能露出脚面。好在他不算胖,甚至有点偏瘦,裤腰那里虽然松垮,但还挂得住。

    勒紧裤带,她忍不住低头摩挲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熟悉的触感,熟悉的味道,此时正密不透风地将她笼罩住。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他在拥抱她。有些画面立刻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直到门外传来男人穿着拖鞋的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

    她打开房门,叶栩不在客厅里,但房门口的地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双拖鞋。

    算他还有点眼力见儿!

    可是拖鞋也很大,她把脚伸进去,就像踩了两只小船一样。

    叶栩正戴着手套捧着一锅粥从厨房出来,回头扫她一眼就笑了。

    江美希也知道自己此时跟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没什么两样,有点尴尬地捋了下头发。

    “那我先走了,衣服下次给你送过来。”

    “都这时候了,吃完再走吧。”说着他朝餐桌扬了扬下巴。

    江美希扫了餐桌一眼,此时桌上放着一个小砂锅,还有两副碗筷和两碟小菜。她的胃似乎是有感知似的抽动了一下。不过也正常,毕竟从昨晚到现在,她不但没吃什么,还喝了不少酒,看到这些,某些神经立刻就被唤醒了。

    叶栩没再看她,手上已经在盛第二碗粥。她也就没再推辞,走过去拉开凳子坐在了他对面。

    他自然而然地把手上那碗粥递给她。

    她接过粥,低下头喝了一勺,味道很不错。

    气氛有点尴尬,她没话找话:“你之前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哦……”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然后说,“打错了。”

    她闻言也没再多想,片刻后却听到他问:“有没有人说过你,你这个人说好听点是固执,说不好听点就是特别轴?”

    江美希先是有点不解,但很快想到最近公司里发生的事情,除了东秦那件事她态度强硬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说了。他此时这么问,可能也是回来后听说了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反问他:“你炒股吗?”

    “没时间。”

    “那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

    “我周围很多朋友炒股,也有不少投资人。”

    “所以呢?”

    “你听过琼民源事件吗?”

    琼民源事件发生在1996年,那时候叶栩虽然还小,但因为案件太过典型,所以后来上大学后,也听老师讲过。

    江美希说:“琼民源公司两次登报虚假年报,对他们年报进行审计的事务所也站出来对媒体表示年报数据不容置疑。公司股价顿时扶摇直上,而在经过罕见的巨大的成交量之后,深圳证交所突然宣布公司停牌,大批股民高位套牢,成为中国证券史上最严重的一个证券欺诈案。”

    叶栩放下筷子,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

    江美希又说:“琼民源事件发生得太早,你可能不知道,那后来的银广夏陷阱你听说过吧?”

    叶栩点头:“嗯。”

    这件事发生在2000年左右,那时候叶栩还在读高中。爸妈的同事中有人炒股,他听他们提到过,但具体了解到事情始末也是在上了大学以后。

    江美希说:“银广夏这只大牛股,股价从1999年年底的13.97元,一路狂涨到2000年年底的37.99元,折合为除权前的价格为75.98元,暴涨了440%,但其实银广夏1999年和2000年的业绩全靠造假,所谓的利润神话也是子虚乌有。”

    说到这里,她无奈地笑了下:“骗局总会被揭穿,但是最后投资者的钱去了哪里?而在这种骗局里,我们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种事情在圈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在过去的几年里,不做假账对内资事务所来说好像就是一句空话,甚至有数据表明60%以上的内资事务所被查出造假。内资事务所的诚信度因为这类事件早就降到了冰点。

    可是,越来越多的大国企改制,谋求与国际接轨,需要上市。而国外的投资者早就不信任内资事务所,这才是他们u记存在的价值。

    从事这个行业的所有人其实都明白这一点,从学生时期耳濡目染的就是这些,但是真正到了工作中、每一个项目中,谁又能时刻想到这些?

    其实早在这之前,叶栩在误听了江美希和linda的对话后,就大概明白她在东秦的事情上为什么会那么坚持,半步不肯退让,但今天听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还是难免被触动到。

    “所以有时候有人玩笑说‘天台拥挤’,这或许并不是一句玩笑话。”她说,“都说我们是资本市场的守门人,但有时候我在想,偌大一个资本市场,我们真的能守住这扇门吗?我们能做的太少了,也就只能做到保持中立,让天台上的人能少一点吧。”

    叶栩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她正低着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一缕黑发挡在额前,又被她轻轻捋到耳后,她的耳朵粉白可爱,在阳光下有点透明,他努力想了一下她今年几岁,好像也就不到三十岁。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时候干练精明,有时候又蛮横幼稚。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不太懂她,但是此刻他明白了。她挤破头地要升职,不允许一点意外损害她的形象和名誉,他不可以,穆笛也不可以。他以为她眼里除了工作没有其他,但是在她升职前最关键的时刻,她却冒着得罪合伙人的风险,据理力争、半步不让地坚持项目的审计结果,这么执拗不冷静,却只是为了维护她心里那点秩序的平衡。

    他拿过她已经空了的粥碗,又盛了一碗给她:“多吃饭,少说话。”

    江美希先是一愣,然后没好气地冷笑一声:“我真是对牛弹琴。”

    叶栩也不生气,甚至还笑了笑,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他身上的白色毛衣看上去松松软软,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它的触感,还有他的。

    “好看吗?”他突然回过头来扫她一眼。

    江美希回过神来,立刻挪开视线。过了片刻,她想到什么,再抬头时发现他唇角还带着笑。

    她顿了顿问:“你好像很不喜欢kevin?”

    叶栩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笑意微敛:“我有什么理由非要喜欢他吗?”

    这回轮到江美希意外了:“我以为你会感激他。”

    “感激什么?感激他据理力争让我能够进入u记?”

    这件事,如果当初不是她有私心,也的确轮不到陆时禹为他出头,可是后来的确是因为陆时禹的坚持,他才能进入u记,正常人就算不至于对陆时禹感恩戴德,至少也会抱着示好的心态吧?

    江美希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激化和眼前这小狼崽子的矛盾。

    叶栩却在下一秒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如果我要感激他,是不是就得记恨你?”

    江美希愣了愣:“随便你。”

    “但我没记恨你……”他突然说,“也不想感激他。”

    没记恨是因为他早就料到江美希的反应,但如果当时陆时禹不帮忙,他还真没想好怎么办。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想领他的情。

    江美希问:“你们工作上有矛盾?”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江美希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了:“那就是某些方面的理念不同?”

    “没聊过。”他有点不耐烦地看她,“是他跟你说了什么,所以你才来找我说的?”

    江美希愣了愣,还不等她回答,他又问:“所以昨天年会上你俩就是在聊这个?”

    她低头喝粥:“他就提了那么一下。”

    “他是不是喜欢你?”

    这一次,江美希没有立刻回答。倒不是不好回答,只是任谁都知道她和陆时禹是多么水火不容,所以她实在想不明白叶栩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可就是她这么一迟疑,却好像已经给出了答案。

    “啪嗒”一声,叶栩放下筷子,看着她讥诮地笑了笑:“你长点脑子好不好?他那样的人就算喜欢你能有多喜欢,抢你的项目,争你的资源,一点情面都不留的喜欢能有多喜欢?”

    江美希怔怔地看着他:“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些事?”

    “公司里的人不都知道吗?”

    江美希想说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工作是工作,再说陆时禹又不喜欢她,凭什么要让着她?而且,她很想知道这样议论老板们是非的人究竟是谁。

    但很快,她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你怎么对我的私事这么感兴趣?”

    叶栩摸起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支烟来点上:“你说呢?”

    片刻后,江美希垂下眼:“我的事以后你别管。”

    “为什么?”

    为什么?他有什么立场去管,凭什么去管?有些东西好像即将呼之欲出,但是她不愿意去深想。

    她听到自己用没什么波澜却很果断的声音说:“我不想再这样暧昧不清……”

    “那就不要暧昧不清。”几乎是她话音未落,他就回了这么一句。

    她不由得抬头看他。

    他也那样看着她,表情中没有一丝讥诮和玩笑的痕迹。他还是说出来了……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只有他指间燃起的袅袅轻烟示意着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然而回过神后,一向自恃沉稳淡定的她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放下手上的碗筷,站起身来:“我先走了,衣服回头还你。”

    她快步走向门口,低头换上自己的鞋子,拎起放在衣帽架上的大衣和包包,转身出门。

    这个过程中,她一眼都没有看桌边的人,他也一句话都没再说,房间里只有她换鞋穿衣服的声音。

    直到她离开时,关门的一刹那,她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依旧坐在桌前,看着窗外,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间的烟已经燃了大半,烟灰掉在木质桌面上他也没管。

    有那么一瞬间,江美希觉得自己的心,很不争气地乱了。

    关上门,她转身下楼。

    然而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她才真正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可笑,就跟她身上这套衣服一样,滑稽可笑,不伦不类。

    那可是她外甥女的同学,她的下级,小她六七岁的孩子。之前的事情错就错了,也不全怪她,但之后的事情,再错下去就真是她明知故犯了。

    今天风真大,才走了几步,刚才从他家带出来的温度就都散了。她裹紧大衣,加快脚步,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时,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是穆笛。

    “小姨,晚上组里的聚会你还去吗?”

    一般公司年会过后,各个部门或者小组还会组织自己的聚会。被穆笛这么一提醒,江美希才想起来,他们组的聚会就是今晚。

    她没回答穆笛的话,而是问:“昨天晚上你怎么回事?”

    电话里穆笛小声嘟囔了一句:“有小矛盾呗……”

    江美希无语地扶额:“你那小矛盾什么时候解决不行,偏偏要在昨晚?你知不知道上级都在,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万一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多少年都翻不了身,你知道吗!”

    穆笛昨天被陆时禹训了半天,早就知道错了,听到江美希生气,立刻赔笑:“我这不是已经知道错了吗?再说昨天那事也很快就解决了,应该没什么人注意到的。哦,对了,昨天我回去时怎么没看到你?打你手机也没人接。”

    “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哦,那今晚还能去吗?”

    想到自己昨天喝成那样,走的时候也没跟linda说一声,搞不好她后来也找过她,今晚不去好像也不合适。

    于是她说:“没事就去。”

    “太好啦!那我也去!林秘书说今晚是在一家homeparty(家庭聚会)馆,有桌游电玩还有ktv包房,肯定比公司年会有意思多了。”

    江美希听着电话里穆笛雀跃的声音不由得笑:“今晚可别再出昨天那种事了。”

    “放心吧,我的总监大人,小的今晚一定乖乖的!”

    挂掉电话,江美希去翻昨晚的记录,果然看见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信息。

    来电还真是linda的,她想了一下,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估计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就没回。

    短信是林佳发来的,是穆笛说的那家homeparty馆的地址,还有里面的功能区介绍。江美希大致看了一下,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把手机丢到一边,她先去浴室放了热水,然后又回到卧室脱掉身上不合适的衣服,找出换洗衣物,打算洗澡。

    而正当她抱着换下来的衣服打算丢到洗衣机里去洗时,又突然犹豫了。

    她看着怀里他的毛衣和衬衫纠结了一下,又重新返回卧室把它们叠好,然后放回了柜子里。

    短信里,林佳特意交代大家尽量早点到。但江美希还是刻意磨蹭到晚饭后才出现。

    停好车,老远看到homeparty馆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样子,还有玻璃门上贴着的“元旦快乐”的红色大字,透出喜庆热闹。她这才想起来,明天是元旦了。

    推开那道玻璃门,与外面的寒风凛冽不同,迎面而来的是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其实这背景音乐有点吵闹,但似乎除了她,谁也不这么觉得。

    平日办公室里严谨忙碌的年轻人们此时打电玩的打电玩,玩桌游的玩桌游。与入口正对着的大厅一侧,是一间玻璃隔音房。里面陆时禹正陪着linda在唱歌,看到她进门立刻朝她招招手。

    江美希正要走过去,余光中却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她不由得看过去,靠窗的角落里有一个桌球案,他正和另一个小伙子打桌球,两个女生站在一旁围观,其中一个,江美希认得,是石婷婷。

    将一个花球打进底袋,他抬起头往她站立的方向扫了一眼。江美希可以确认,他一定看到她了,但是很快,他又收回视线,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开始寻找下一个进球角度。

    收回视线,江美希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她看过去,正是坐在吧台玩桌游的穆笛。

    见她终于看向她,她自以为很隐蔽地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睛。

    江美希弯了弯嘴角,朝linda所在的玻璃隔音房走去。

    玻璃隔间里围坐着几个人,除了linda和陆时禹,其余的都是经理和senior级别的人。见她到来,众人纷纷让座,linda对着话筒直接问她:“怎么才来?”

    房间内音乐声太大,她回以口型:“堵车。”

    linda指了指点歌台,她摇头,找了个位置坐下。

    linda见状也就没再管她,继续唱那首老歌。

    立刻有下级把饮料和小吃推到她面前。她道了声谢,安静地看着大屏幕上很富有年代感的mv。

    陆时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amy最近是要嫁人了还是中彩票了,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

    被陆时禹这么一提醒,江美希朝包间一处看过去。amy正在和几个经理玩骰子,和同事之间有说有笑,特别活跃……的确与以前那种和谁都不亲近不随和的状态不一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美希的脑中立刻浮现出了那天在linda办公室外看到的一幕……

    陆时禹继续说:“说实话,我以为她干不完今年的。”

    其实之前江美希也有过这种担心,毕竟amy的缺点太明显了,能力不够又特别以自我为中心,时间长了,从老板到小朋友都对她不满意,她自己大概也感受到了,所以才刻意跟大家保持着距离。但是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毕竟以她之前那个状态,就算离开u记也不会混得多好。

    然而当她从amy身上挪开视线,无意间扫向门外时,却看到叶栩也正好从amy的方向收回视线,然后勾着嘴角淡淡扫了他们这边一眼。

    江美希在心中叹气,还真被那小狼崽子说中了,但究竟为什么呢?她看了一眼正霸麦唱歌的linda,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了解别人。

    “发什么呆呢?”陆时禹问。

    “没什么。”

    “看你心情不太好啊,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说说呗,让老同学跟着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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