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乐山乐山-《旧梦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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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乐山又是深夜,她从后门溜进去,却正巧撞见海棠树下的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一个身形高大一个窈窕纤瘦,显然是一男一女,那男人将女人钳在怀里,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要凑上去吻她,女人奋力挣扎着,屈膝在男人腘窝狠狠一顶,趁男人抱膝呼痛,她摆脱钳制,一溜烟地跑了。

    察觉到有人,那男人警觉起来:“是谁?”

    他朝这边望过来,景明琛看到了他的脸,是叶主任。

    那么刚才的女人……是关小姐?

    景明琛假装抱歉地一鞠躬,也一溜烟地跑了。

    第二天早晨,见到关小姐的时候,果然见到她穿着高领旗袍,转身的时候,能看到她下巴上一个清晰的已经发青的手指印。

    见到她,关小姐抱歉一笑:“对不住,小三子的事情没能瞒住。”

    景明琛摇摇头:“这个没关系,蒋固北有办法解决,倒是你,昨天晚上在海棠树下……”

    关小姐对她的疑问置若罔闻,她眼睛迷迷蒙蒙地望着不远处:“蒋先生真是个有办法的人……”

    突然间铃声响起来,叶主任又要开会了。

    景明琛只得作罢,和关小姐一起去操场上开会。

    叶主任的话无非又是旧事重提,强调了下防止赤化之类的老话,最后说调查已经结束,他回去后会如实汇报,到时保育院是继续保留还是解散与其他院合并,看上面的处理结果。

    台下顿时人心惶惶,大家交换着视线,对保育院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叶主任下台后,大家正要解散,突然间关小姐三步并作两步蹿上台:“大家请稍等,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止住脚步回头望着她,关小姐站在台上,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台下,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景明琛从未在她眼睛里看到过的称之为决绝的东西。

    她终于开口:“承蒙大家这半年的照顾,我不胜感激,但人生终有一别,我马上就要离开保育院了,就在这儿向大家做个告别吧。”

    景明琛一惊。

    她下意识地看向叶主任,叶主任似乎也很吃惊,他张大嘴巴,片刻后,眼睛一眯,眼神里透露出些仇恨和凶狠的情绪来。关小姐已经鞠了一躬匆匆走下台来朝宿舍走去,景明琛拔腿便追了上去。

    她在关小姐关门前侧身挤了进去:“为什么要走,是不是和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

    关小姐斜睨着她,脸上带着笑:“怎么,你不是一向看我不顺眼,我走了不是正好吗?”

    景明琛磕磕巴巴地承认:“我是……是不怎么喜欢你,但不妨碍我觉得姓叶的是个王八蛋,昨天晚上我看见你踹了他一脚……”

    关小姐打断她的话:“景小姐,我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你平时也没有误解我。以你的标准看,我确实放荡不堪,但是,我偏偏不愿跟这个人放荡。”

    她挺直腰站着,正午的阳光从窗子洒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半天,她又自顾自笑了:“你一直对我的身份很好奇是不是?既然都要走了,那我不妨解开你的疑惑吧。我的身世很不光明,我原姓瓜尔佳氏,父亲是个汉奸,在我十几岁时就因为勾结日本搞复辟被暗杀了。姓叶的和我家曾是……邻居,知道我的底细,与其等他向上面告发我的身世,倒不如我自己先走为上。让那姓叶的吃瘪,想想也真痛快。”

    她转头看景明琛:“你在想,我为什么不从了他是不是?反正也不差他一个。”

    景明琛急赤白脸地辩白:“我没有!”

    关小姐“哧”地笑了,她微微躬下身,在景明琛的头发上揉了一把:“傻囡囡,我跟你开玩笑呢,过去总是逗弄你,看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玩,以后怕是再没机会了。景小姐,你很像我的妹妹,一双圆眼睛简直一模一样,生起气来活脱脱就是她的模样,如果她活到了现在,也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景明琛的鼻子突然一酸。

    不知道怎么的,她想起了二姐。

    关小姐在当天晚上离开,她走后第二天,叶主任也带着三青团撤出了保育院。

    整个保育院开始了提心吊胆的等待,等待新院长上任,或者等待本院被合并,大家各自分散到其他分院。

    等了半个月,终于传来好消息,上面委派了新院长来。看到新院长的名字,景明琛一蹦三尺高,沈蓓!竟然是沈蓓!

    沈蓓来到保育院是在一个雾天,深秋的清晨,景明琛正在院子里扫落叶,突然大门里走进两个人来,景明琛直起腰来看着两个模糊的人影渐渐走近,一个高大一个清瘦,都是那么熟悉。

    她张大嘴巴呆住了,直到两张笑脸到了眼前,蒋固北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晃:“怎么,不认识我了,还是不认识沈先生了?”

    蒋固北来乐山有事,便顺带送沈先生到保育院来上任。

    他乡遇故知,景明琛高兴坏了,她拉着沈蓓去看院长卧室,帮她收拾行李。沈蓓的行李不多,除了几件衣裳,就是几本书和几个相框,她把相框取出来摆在桌子上,景明琛凑过去看,一张是翼明弓穿着空军制服的单人照,一张是翼明弓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一张,看上去年代久远,是一张冬日大雪西湖前的合影,照片里有四个人,一个依稀可辨是年轻时的沈蓓,剩下两男一女,女孩儿娇俏可爱,搂着她肩膀的年轻男人挺拔清秀,朝着镜头微微笑着,还有一个男人一副书生模样,虽不英俊,却也文气十足。

    景明琛好奇地问:“这是沈先生年轻时候吗?这三个人是谁?”

    沈蓓爱惜地拿过相框擦一擦:“这是我年轻时候,和我的先生,还有一对朋友夫妻一起去湖心亭赏雪所拍下的照片。我先生早逝,如今这位女性朋友人在英国,而她的丈夫于十二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我一直在帮她找他,想要为她带一句话给他。”

    景明琛愈发好奇:“什么话?”

    沈蓓叹一口气:“告诉他,她爱他。”

    景明琛拧起眉头:“他们是夫妻,他竟不知道吗?”

    沈蓓摇摇头:“他们是夫妻,也是怨侣,他不仅不知道她爱他,反而以为她恨他。”

    她坐下来,为景明琛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久远的,发生在二十六年前的故事。

    故事讲完时外面雾已散尽,景明琛小心翼翼地问沈蓓:“这张照片,我可以拿去照相馆拓一张吗?我想帮你的忙,多一个人就多无数条关系,说不定我认识的人里,恰好就有认识他的人呢?”

    沈蓓欣然同意,景明琛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取出来放进衣兜里,随口问:“翼军官有没有来家信,他最近怎么样?”

    沈蓓的眼睛“唰”地亮了:“月儿啊,他前两天刚刚寄了封信给我,信里说……”

    景明琛后悔了,她不该提翼明弓的,她早该知道每个母亲提到自己的孩子都是喋喋不休的,在这一点上,一个女报人和一个目不识丁的普通妇女根本毫无区别!

    沈蓓和蒋固北来得巧,第二天就是中秋节,于是沈蓓和景明琛便邀请蒋固北留下来一起过节,蒋固北说这次自己来乐山是为生意,要进县城去和人谈笔生意,晚上就不借宿保育院了,第二天再过来。

    一直到中秋正日下午他还是没有出现。保育院组织大家一起用当地的土方法做月饼,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河边走去,等夜幕降临,好在水边赏月吃饼。

    黄昏都要尽了,他还是没有来,景明琛闷闷不乐地坐在河边树下的大石头上,手里捏着个月饼望着河水发呆。蒋固北这个人真是的,答应好了要来又不来,既然不来也不托人捎个信,今天可是中秋节呀,孩子们都在等他过节,从文问了她好几次蒋叔叔怎么还没来。更何况,今天还是……

    她长叹一声,嘴里念叨:“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山月不知心里事……”

    背后清朗愉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念诗和遐思:“景小姐心里有什么事?”

    她心下一喜,却努力板住脸才回过头去,冷淡地说:“你来了。”

    蒋固北没有察觉到她的故作冷淡,他长腿一迈,也在石头上坐下来,从她手里拿过那块月饼:“是你做的?”

    景明琛“嗯”一声,蒋固北送到嘴边咬一口:“正好,我今年还没吃月饼呢。”

    景明琛有点紧张,她在家时十指不沾阳春水,这是头次做月饼,她想要抢回来,蒋固北却已经送进了口,他眉头微皱,半天,评价说:“这种月饼,给我吃就好了,还是不要荼毒孩子们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一口一口皱着眉头吃完了那个月饼。

    吃完后,他拍拍手,抖掉手心里掉落的月饼渣:“刚才那首七拼八凑的诗你还没念完呢,最后一句想拼哪句?”

    景明琛脸一红,没说话。

    她原本想拼的是“水风空落眼前花”,但现在想拼的却是“回首却见心底人”。

    她才不要告诉他!

    突然有几个人抬着东西朝河边走过来,远远地便喊:“蒋先生在不在?”

    蒋固北站起身来走过去说了两句话,来的人便掀开了抬着的东西,一股香喷喷的味道瞬间在河边弥漫开来,闻到香味孩子们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看到东西一个个欢呼雀跃:“鸭子!肥鸡!”

    保育院拨款有限,孩子们的日子过得清苦,乍一见这么多鸡鸭鱼肉,个个都欢喜坏了。景明琛替孩子们谢蒋固北:“让你破费了。”

    蒋固北揽着两个孩子的肩膀,笑着说:“总不能让孩子们中秋就吃你做的月饼。”

    景明琛轻轻“呸”一声,从文撕扯着鸡腿,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混地说:“我就说蒋叔叔不可能忘掉景妈妈的生日。”

    蒋固北惊讶:“今天是你生日?”

    景明琛“嗯”一声,带着鼻音,颇有点委屈。这是她头一次这样惨淡地过生日,过去哪一次生日不是在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中度过?哪怕是去年武汉局势飘摇的时候,父母也是给她过完了生日才离开武汉,那个生日也是有蛋糕有烛光,她还和爸爸跳了一支舞。

    而现在呢,她布衣惨淡,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礼物,所幸还有蒋固北,但正因为有蒋固北,她和心底人度过的第一个生日,竟然这样惨淡,让她尤其觉得不甘。

    蒋固北低头看着她,脸上带着微笑,双手背在身后:“这可真麻烦,不知道是你的生日,连礼物也没有准备。”

    他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内兜,摸出个东西来:“也只有这个东西,勉强可以当做生日礼物一送。”

    景明琛眼前一亮,是那个镯子!

    她欢喜得要跳起来,却板着脸学林黛玉的腔调:“我原也只配用旧的。”

    蒋固北“唔”一声,把镯子往口袋里放:“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送了。”

    景明琛着急地去夺:“谁说我不要!”

    蒋固北扬高了手臂逗弄她,景明琛跳起来去够,跳得太高了,脑袋“咚”的一声撞到树枝上,扑簌簌撞落了一树秋叶。

    蒋固北“扑哧”笑了,景明琛捂着脑袋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半天,蒋固北说:“你发辫撞散了。”

    比起春天来,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已经及肩,编了条麻花独辫,但比起之前的及腰长发,还是不值一提。

    蒋固北说:“你要是不嫌我唐突,我给你重新编一下辫子吧。”

    景明琛惊奇道:“你连这个也会?”

    两个人在石头上一前一后坐下来,蒋固北扯下发绳,打散她的发辫:“你以为南荞小时候辫子都是谁给梳的?我母亲被父亲辜负后就一直沉浸在报复的幻想之中,她还在世时,我和南荞在精神上就已经算得上是相依为命。”

    他的手指灵活地在她的头发间穿梭,力量轻柔,显然是个熟手,景明琛说:“从小我二姐也最喜欢给我梳辫子……你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蒋固北轻轻笑:“我外祖父姓顾,原是上海富贾,靠做买办发家。母亲从小生活优越,养成了说一不二的倔强性格。那时我父亲在外祖父手底下跑腿,偶然间和母亲相识,母亲便着了魔似的迷上了父亲,外祖父本来已经给她订了婚约,当然不赞同她和我父亲,她也是胆大包天,索性带了外祖母留给她的一箱首饰和父亲私奔到武汉,靠她那些首饰,我父亲开始独当一面做起生意。直到我七岁那年,母亲发现父亲在外面有了人,最让她受打击的倒也不是父亲金屋藏娇,而是她发现,这个金屋阿娇,原来是父亲在宁波乡下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她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人骗了,我父亲这些年与她全是逢场作戏,为的只是她那一箱首饰,她以为自己十年唱的是一出杜丽娘,却不想只是演了个杜十娘。咽不下这口气,她带着我和南荞离开了武汉,并告诉我,以后一定要以蒋家家主的身份回武汉去。”

    “回到上海,外祖父已经去世,遗产也已经被舅舅败得差不多。我们原本可以自己一家子过活,我母亲却偏要借住在舅舅家,你猜她为的是什么?”

    景明琛摇摇头,蒋固北嗔笑着在她脑瓜顶上轻轻拍一下:“别乱动。”

    他继续说下去:“她为的是,让我明白寄人篱下是个什么感觉,唯有明白寄人篱下的难堪,才会铭记对我父亲的恨。她做到了,我真的很恨我父亲,哪怕看到他的遗嘱时我仍旧在恨他,我甚至想,他遗嘱里把蒋氏托付给我不过是无奈之举,毕竟除了我,蒋家谁还能撑得起蒋氏?与其看蒋氏被我打垮,不如直接留给我,还能博个慈父的虚名。直到那一天,在墓园里看到他旁边的那块墓碑。”

    景明琛问:“是那块钱益如的墓碑?”

    蒋固北回答:“是,那位钱益如先生,正是我少年时在上海遇到的贵人。我想,这大约不是个巧合吧,我的父亲,并没有遗忘过我,在我即将误入歧途时,他没有忘记拉我一把。他确实不是个好人,但他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坏。”

    发辫编好了,蒋固北把发绳绕在发梢打个漂亮的蝴蝶结,景明琛探头往水里一望,天还没有黑下来,河水里还能映出人的模样,蒋固北编的发辫果然很好,她左右照了照,却总觉得缺点什么东西。

    蒋固北伸手从树上折下一枝带两片叶子的细细枝条,簪在她的鬓角:“可惜秋天花都谢了,否则簪一朵海棠花应该会更好。”

    景明琛摸一摸鬓角:“没关系啊,明年春天海棠花开的时候你再来啊。”

    蒋固北含笑望着她:“好啊,海棠花开的时候,我的生日也该到了。我的生日礼物,你可要提前准备好了。”

    沈蓓来后,保育院终于又重新走上正轨,恢复了往日其乐融融的氛围,一转眼就到了旧历新年,景先生是正月初一的生日,今年恰巧是他七十整寿,于情于理,景明琛都该回去,于是便向沈蓓请了七天的假期回重庆。

    尽管是国运飘摇之际,但重庆仍旧充满了喜气洋洋的年节氛围,景家这一年人聚得非常齐,大姐带了大姐夫和孩子,明宇带了女朋友回来,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姐也回来了。

    大年初一,阖家穿得花团锦簇的给景先生拜寿,外面放起三千响的鞭炮,一阵噼里啪啦,桃红色的碎纸屑落在雪地上,雪中红梅似的,漂亮得耀目,喜庆得扎眼。

    吃完饭,景先生乏了先去睡午觉了,景太太宣布要带二女儿三女儿去看戏,说是爱国剧目,年轻人肯定喜欢看。

    二姐冲景明琛做个鬼脸,景明琛无奈地回她一个鬼脸,姐妹俩心知,这肯定是场鸿门宴。

    到剧院的时候,剧院里已经熙熙攘攘,景家一干娘子军上了楼找到自己的包厢,景明琛一坐下来,就看到了熟悉的人。

    是傅秋荻。

    她在离景明琛不远的包厢,只有她一个人,坐得端端正正,仿佛一棵盆栽的花。

    景太太也注意到了傅秋荻,她小声给女儿们传播小道消息:“看到了吧?那边,大明星傅秋荻,她上个月离婚了!现在是交通部许先生的情人,听说她早就和许先生不清不楚的。”

    许先生半年前刚刚升任到交通部,比起中统的身份,他更喜欢交通部的职位。

    景太太继续说:“我还听说,许先生在滇缅公路上许了她老公什么好处,这才让她老公乖乖签了离婚书。”

    自战争爆发以来,随着日本的不断封锁,滇缅公路作为国际公路运输渠道,在滇缅公路上跑运输也已经成为最有利可图的生意之一。

    景太太接着说:“哦对了,她老公现在在蒋固北的公司里做事情,我就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景明琛苦笑,妈妈现在还在把蒋固北当仇人呢。

    突然间,景太太像是看见了什么熟人:“哟,丁太太在那边呢,我去她那边看戏,你们姐妹俩乖乖待着,我去找丁太太说句话。”

    她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景明琛凑到二姐耳边小声说:“你信不信,肯定是去找丁太太接头了,八成又安排了什么青年才俊。”

    傅秋荻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离戏开场还有几分钟时,终于有人来了。

    走进她包厢的却不是什么许先生,而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板挺直像是刚从战场下来,他走到傅秋荻身边,站定后敬了个礼,然后弯下腰同她说话。

    借着灯光,景明琛看见他英俊倜傥的一张脸上却有一道痂。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傅秋荻轻轻点了点头。

    这年轻人大约是来传递什么消息的,传完消息人却没走,而是坐了下来。

    很快,灯暗了下来,戏开场了。

    那一场戏演了什么,景明琛毫无印象,她一直都在偷瞄傅小姐的包厢,她总觉得那年轻人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一幕戏落下,剧场重回光明,场下一片嘈杂,那年轻人突然探过身去和傅秋荻说了几句话,一边说一边捏着兰花指做手势,傅秋荻竟“扑哧”笑出声来。

    灯光又暗了下来,第二幕开场了。

    第二幕还没结束,又有什么人走进了傅秋荻的包厢里,和那年轻人说了句话,年轻人点点头,又和傅秋荻交代了些什么,便起身走出包厢。

    他下楼路过景明琛的包厢时,突然站住了,朝他们包厢里打招呼:“景小姐原来也在这儿。”

    二姐靠在椅背上动也没动,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一边嗑瓜子一边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回应:“哟,我以为谁呢,原来是您哪。”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二小姐别自作多情啊,我是向三小姐问好呢。”

    景明琛蒙了:“你是?”

    还不等那年轻人回答,突然间熟悉的笑声传来,渐渐近了,二姐脸色骤然一变,把手里的瓜子往桌子上一撒,一把拽过年轻人按在沙发上,手臂往对方肩膀上一揽,头靠上对方肩膀,左手抓一个橘子送到对方鼻子底下,娇滴滴地说:“我剥得指头尖儿疼,你帮我剥。”

    景明琛愣住了。

    刚到包厢的景太太和丁太太也愣住了,跟着他们来的男人更是一脸尴尬。二姐又往年轻人身上靠了靠,声音甜腻腻地说:“妈妈,丁伯母,跟你们介绍下,这是我的男朋友林羡鱼。”

    林羡鱼眉毛玩味地一挑,配合地演起了戏:“两位伯母好,我是明嬛的男朋友,林羡鱼。”

    他把剥好的橘子往明嬛嘴巴里送,顺势在她的下巴上狠狠捻了一下。

    回到家,明嬛恶狠狠地洗了三次脸,景明琛笑着劝她:“再洗脸皮都要搓破了。”

    明嬛这才气呼呼地往床上一躺:“这个姓林的,竟然敢借机占我便宜!”

    景明琛好奇地问:“他是谁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明嬛言简意赅:“他能是什么好人,战场上的逃兵,中统的臭特务。”

    景明琛“哦”一声,突然想到件事情,明嬛是军校毕业的,沈蓓那位姓顾的朋友失踪时人也在军校做教官,虽然一个在广州一个在武汉,但同出黄埔,或许明嬛有些线索也不一定。

    她翻出照片,问明嬛:“你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吗?”

    明嬛拿过照片仔细看了半天,恍然大悟道:“这不是梅教官吗!”

    景明琛精神大作:“你认识他?他现在人在哪儿?”

    明嬛却突然警觉起来:“你怎么得到的这张照片,是谁在打听他?”

    景明琛把沈蓓所讲的那些往事娓娓道来,听完故事,明嬛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认识他,也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不过那句话,我若见到他,会替你转达。”

    景明琛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她问二姐:“你到底在政府里做什么呀,为什么天天不着家?”

    明嬛笑了,她亲昵地拽一拽景明琛的辫梢:“总归没做什么对不起国家的事情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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