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一夜的蔷薇Ⅰ:野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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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恭顺地低下头,想要离二少更远些,才忽然发现,越瑄反握住了她的手掌,没有任她离开的意思。

    她略微一怔。

    睫毛轻扬,她看到越瑄正回视着那拥抱住他的男人,那男人也正深深地审视着越瑄,眼底有各种复杂的情绪。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

    男人向她看过去。

    盛开的白蔷薇花中,男人先看到了她和越瑄握在一起的手,在那里停留了几秒,然后,视线渐渐上移,他看到了她。

    她的肌肤洁白如蔷薇花瓣。

    幽黑的睫毛遮掩住她的双眼。

    长发亮如黑缎,遮在她的额角和脸颊两旁,她的脸低垂着,有一个阴影的角度,如同夜色中的深潭,只能看到闪动的波光,无法看清潭水的美丽。

    时光如凝固了一般。

    叶婴一动不动,她能感受到男人久久的视线,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抬头。然而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也许是因为胸口某种要奔涌而出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太过浓烈的蔷薇花香——

    她还是望向了他。

    谢家大少。

    越璨。

    传闻中谢氏集团的掌舵者。

    灿烂如花瀑的白蔷薇下,越璨英挺高大地站在她的面前,身后是绯红的野蔷薇,他带着无比强烈的压迫感,他的存在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

    他的皮肤略黑。

    五官轮廓是阳刚的,仿佛是用钢铁铸成,却又刚极近柔,有种近乎艳丽的、浓烈的美感,那种美甚至是有杀伤力的。仿佛他可以轻易地将你摧毁,也可以轻易地让你为他燃烧。

    这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危险又陌生。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嚣张狂野的少年拉着她的手,狂奔在深夜的街头。那夜下了雨,她被他抱在怀中,心中担心的却是那些蔷薇的花苞会不会被雨水打落。

    “跟我走!”

    少年暗烈地逼视着她。

    “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跟我走!”

    最漆黑的雨夜,少年的吻狂野地落在她的头发和面颊上。

    而面前的这个男人。

    是陌生的。

    叶婴垂下目光。

    “哥,你回来了。”

    越瑄的声音很静,目光也是静静的,似乎没有情绪的起伏,唇角染出一个微笑,如同他身后静雅的白色蔷薇花。

    越璨的目光也从叶婴身上移开。

    他谈笑着同越瑄说话。

    这时,车内又犹豫着走出一个人。

    是森明美。

    森明美今天打扮得格外优雅,她身穿一袭有着希腊女神褶皱的米色长裙,肌肤润泽动人。看到花亭中的越瑄,森明美的表情略有些尴尬,越璨含笑回头,向她伸出手。

    “听说,你和明美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握住森明美的手,越璨和她仿佛璧人一般并肩站在一起,他的目光深深地望着轮椅中的弟弟,声音中有歉意:

    “小瑄,对不起。”

    越瑄淡淡一笑:

    “哥,以后明美就拜托你照顾了。”

    森明美脸色绯红。

    越璨揽住她的肩膀,笑着说:“你放心,我会让她幸福的。”

    越瑄点了点头。

    他松开掌心中始终握着的叶婴的手指,低声说:

    “我累了,回去吧。”

    叶婴应了声,她站起身,仿佛浑然没有在意其他任何事情。

    “大少正式接手了Brila项目,将会请森小姐出任亚洲区设计总监,明天就会在董事会上宣布,”站在越瑄的床边,谢浦垂眉敛目地汇报说,“前几天,森小姐亲自飞去瑞士见老太爷,所以这是老太爷亲自下的决定。太太很愤怒,同老太爷打了半小时的越洋电话……”

    越瑄倚躺在床上。

    面容比花园中更加苍白了一些,他望着窗外。从小到大,老太爷对森明美始终有种不同寻常的偏爱,甚至远超过普通老人对亲生孙女的宠溺。

    叶婴为他按摩双腿。

    他的腿部肌肉有些紧绷和轻微的不自觉抽搐,这是他的身体已经疲累的表现。她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帮他的腿部敷上一块温热的毛巾。

    “另外,太太今天上午收到一份调查,是关于您在法国的车祸,”谢浦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档,“这是我拿到的调查副本,主要内容是在暗示,大少跟这场车祸有一定的关系。”

    谢平神色一凛。

    从谢浦手中抓走那份文档,谢平一页页地翻看着,越看脸色越黑,手筋爆出。

    “二少!”

    谢平怒不可抑。

    “不是他。”

    望着落地窗外的粉红蔷薇,越瑄的眼珠淡漠疏离,他缓缓摇头,声音很静:

    “不会是他。”

    “二少,”谢平努力平稳了一下怒火,沉声说,“我知道您一直顾念大少是您的兄长,所以事事退让。但是,大少的手伸得越来越长,胃口也越来越大,他的野心不是您继续退让和包容就能满足得了的。这次您去法国,已经在对他示弱求和,他却依旧步步紧逼,连您的性命都想要!巴黎的管家和酿成车祸的司机,都是两年前由大少暗中调换过来的,您知道得很清楚!”

    “阿平。”

    低低咳嗽,越瑄的胸口有些起伏,疼痛也从腿部蔓延上来,他略一抬手,阻止谢平再说下去。

    谢平心有不甘地闭上嘴。

    见越瑄并不去看那份调查文档,谢浦将它重新收好,说:

    “太太已经将这份文件派专人送去瑞士的老太爷那里,如果大少是无辜被牵涉,相信老太爷的继续调查,会洗脱大少的嫌疑。”

    “出去吧。”

    躺在雪白的枕头上,越瑄疲倦地咳嗽着说。

    他的神情和面容是淡淡的,没有任何痕迹,然而薄薄的棉毯下,冷汗已如密雨覆上他的身体。他的双手紧紧绞住床单,强忍住一阵又一阵飓风般抽搐的疼痛。

    谢浦和谢平退出去。

    房门甫一关上。

    越瑄再也熬不住,他痛得头往后仰,眼神涣散,剧烈的疼痛彻底席卷他的全身,一波一波如洗髓刮骨般的痛!饶是叶婴已经见多了他这样的发作,此刻也看得胆战心惊,她急急站起来,想要去按床边的紧急呼叫铃,一只冰冷濡湿的手握住了她。

    “不要喊人……”

    那手心满是冰冷的汗。

    如同冬夜结冰的湖水。

    “过一会儿……就好了……”

    面白如纸,越瑄抓住她的手,吃力地说。他的身体痛得一阵阵颤抖,汗水沁湿了枕头和床单,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剧烈,渐渐发出尖锐的哮鸣音!

    “你……”

    这么痛还这么倔,叶婴心痛如绞,她宁可他痛得呻吟哀号,也比每次都这样硬挺强忍要好。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在他如此疼痛的时刻,按摩是杯水车薪,除此之外,她却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帮上他的!

    他越痛越剧烈!

    “越瑄!”

    忍不住,她俯身紧紧抱住他!她抱住他的头,像亲吻孩子那样亲吻他,雨点般吻他冰冷的脸、吻他布满冷汗的额头、吻他的眼角、吻他的唇边,她不知该怎么帮他熬过去,但她无法眼看着他如此疼痛!

    “不疼了,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紧紧地亲吻他,哄着他,她只愿他能好受一点!用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温暖他,她想要熨热他冰凉疼痛的身体!在她又一次吻上他的眼角时,他睁开眼睛,看着她,她的影子映在他的眼瞳里,他的眼瞳因为痛苦而有些涣散。近乎脆弱,他像孩子一样看着她,痛得茫然,痛得如碎纸片般会被风吹成千千万万。

    “越瑄……”

    颤抖着,她用她的唇吻住他的双眼,薄薄的皮膜下他冰沁的眼球,她的双唇滚烫,她已经听不到自己在对他呢喃安慰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痛得快要喷涌而出!

    月白的蔷薇花静静绽放在玻璃窗外。

    越瑄终于昏睡过去。

    经过这番痛苦的肆虐,他的嘴唇干裂苍白,面颊却有着余韵般的潮红,比粉蔷薇的花色还要浓一点点。手指还有些颤抖,叶婴从床边站起身,看着他此刻如孩童般的睡颜。

    心底的翻涌无法平息。

    她强迫自己的目光离开他的面容,走到窗边。紧紧地深呼吸几口,她很害怕刚才那种失控的柔软情绪,她想去代替他,想去承受他身体的疼痛,想去把所有能给他的都给他!是因为车祸中他救了她吗?是因为感恩吗?或者是因为可怜和同情?还是……

    不敢再想下去。

    她没有撒谎。她对他的感情是如此复杂,已然分辨不清。

    但——

    手指抚上额角。

    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微凸的疤痕。

    夜色深沉,窗畔是皎如月光的白色蔷薇花,盛开着,点点盈盈,就如六年前蔷薇绽放的第一夜,漫天血红!身后台灯如豆,落地窗玻璃映出那道狭长细白的疤痕,她盯着它,理智渐渐回来,眼神越来越冷。

    大少的回来如同一闪而过的幻影,叶婴再没有见过他或是森明美。车祸的调查叶婴也没有再听到下文。谢华菱越来越忙,看望越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而每次出现,神情中总带着几分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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