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99号公寓(1)-《夜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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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蕙见她不吭声,问:“怎么了?”

    宗瑛却放下输液袋,快步走出门。

    到楼梯口时,在客厅里忙碌的盛清让抬头看她,问她:“需要帮忙吗?”

    “上个月我给你的医药包,在这里还是在盛公馆?”

    “在公馆,需要吗?我现在去取。”

    宗瑛讲:“阿九需要输液,但我忘了拿输液器。之前那个包里我多放了一些,应该还有。”

    盛清让语气稳妥又平静:“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取。”

    他说完就去打电话叫车,宗瑛说:“还需要拿一些药,我同你一起去。”

    她眼神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决,盛清让想了想,只说:“衣服还在老地方。”

    卧室靠门的五斗柜,最后一层。宗瑛记得很清楚。

    她顺利翻出衣服换好,出去时见盛清让正关照阿莱留意锅里的粥:“等它沸了就关掉煤气,记住了吗?”

    阿莱认真点点头,他直起身转向宗瑛:“可以走了。”

    宗瑛便同他一道出门下楼,到服务处,叶先生坐在高台后面看报纸,听得动静抬头起身,一见宗瑛,黯淡脸色倏地一亮:“宗小姐回来了呀!哪个辰光来的?”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盛清让回他:“我们有些急事,先走了。”

    叶先生识趣坐回去,宗瑛顺手抽过信报箱里的报纸。

    盛清让大概好几天没取了,报纸也攒出一小叠,中文、英文都有。

    宗瑛单手举着报纸,低头一边走一边看,到门口凉风扑面,抬头只有阴沉沉的云,寻不到半点太阳的踪迹。

    盛清让展开一直搭在小臂上的短夹克,极迅速地给她披上,只讲一句“温度有点降了”,即走到出租车旁拉开车门,请她先进。

    宗瑛倏地回神,单手压紧领口坐进车内,仍是低头看报纸。

    新闻、社论、公告、广告,版面与战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内容也没有大篇幅地倾向这一场战争。

    这是区别本土的、属于租界的报纸,大家关心9月份足球协会的换届,在意百货商店推出的新品,非常默契地将上海割裂成两个部分——华界和租界,战区和非战区。

    铺天盖地的日常琐碎,是用来包裹战火的外衣。

    宗瑛没能看完,抬起头看窗外。

    车子顺利驶出法租界,一路开向公共租界的盛家公馆,途径南京路时,一栋熟悉建筑就从宗瑛眼前掠过——她曾经住过、被轰炸过的华懋饭店,重新开张了。

    那天下午两颗炸弹从天而降,爆炸声震耳欲聋,楼道里一片血肉模糊。

    但仅隔一月之后,它便恢复营业迎客,好像轰炸从未波及这里。

    “什么时候开张的?”宗瑛不禁坐直了身体,目光仍在窗外。

    “就这两天。”盛清让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又讲:“那天一同被炸的大世界剧院也开张了,最近还有新的电影上映。”

    他语气里透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忧虑,百米外对岸阵地的炮火是真切响着的,那边是地狱,这里也绝不可能是天堂。

    街上越来越多的外国驻军昭示着粉饰太平下的恐慌与焦虑,巡捕房的警察四处抓捕可疑人物和暴乱难民,公共租界卫生处已经是第三次发布霍乱的疫情报告……竭力维持的秩序像脆弱玻璃一样,一击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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