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6-《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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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神色毫无变化,但面容却微微发白。

    “——方谨,”顾远低头与他对视,声音平静问:“今早在葬礼上的时候,你非要叫我最后看遗体一眼,是因为那棺材里的,才是我真正的生父,是吗?”

    空气似乎一寸寸凝结,犹如沉重的冰块压在肺里,让人全身血液缓缓变冷。

    “……”很久后方谨吐出两个字:“是的。”

    这个答案似乎并不出顾远意料之外,他闭上眼睛,许久后长长出了口气:“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当初在海面上,还是一直就知道?”

    方谨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半晌说:“海面上之前不久。”

    “那你把我弄去香港,到底是为了配合顾名宗侵占财团资产,还是出于其他的……目的,有意而为之?”

    顾远本来想说的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但不知为何话出口前顿了一下,仿佛某种过度的期待反而变成了迟疑,话出口就变成了“其它的目的”。

    方谨垂下眼睛,“……我想要权力和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特意把顾洋和迟婉如救出来,给他们看撕了一半的遗嘱,利诱他们跟我一起去香港?如果是为了财团继承权,顾名宗直接杀了迟婉如对你来说才是最保险的吧。”

    这简直问到点子上了,方谨瞬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这两年我在东南亚的时候,经常晚上睡不着觉,整夜整夜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件件回想当初的事情。我就想我们之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偏差,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后来大概因为想得太多了,慢慢我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似乎在这场逻辑通顺的、清楚明白的背叛之后,隐藏着很多当时来不及抓住的疑点。”

    顾远顿了顿,悠悠道:“为什么顾名宗要杀我,为什么你要救出迟婉如,为什么柯老突然从香港来g市?为什么你在明明爱着我的情况下,却要为了所谓财富和权力,那些我也能给你的东西,而干净利落背叛我到底?”

    “最后我觉得很累了,”顾远说,“我这几年过得并不轻松,有时甚至称刀头舔血都不为过。我实在不想再自虐般一遍遍搜寻那些永远被蒙蔽的真相,于是就决定什么都不管,只专心发展壮大自身。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都再无挽回的余地,只要我足够强大的回到你面前,就自然能成为以后一切的主宰者。”

    方谨在听到“你明明爱着我”的时候,心脏突然漏跳了半拍,连呼吸都忘了。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顾远结实的脖颈,和有点胡渣的、线条英挺的下巴。他就这么入迷般看了很久,才道:“那你还会去追查那些真相吗?”

    “应该会的吧。”

    “那,”方谨好像微微有一点难过,问:“如果我不是故意的,但做了很多错事,你会怎么样呢?”

    顾远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其实充满了无奈。

    “我也不知道,”他说,“但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深深放在心里记一辈子吧。”

    方谨不说话了,静静把脸埋在顾远衣摆柔软昂贵的布料里。

    其实那一瞬间,他眼底掠过了类似于下定决心般的神情,然而那实在太快了,转瞬就隐没在了低落的眼睫下。

    顾远也不再言语,只轻轻拍抚着他的头发,像哄孩子睡觉一般柔和而耐心。片刻后方谨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他蜷缩在顾远怀里的身体缓缓起伏,安稳而绵长,似乎终于抵抗不住倦意而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顾远没有动,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手指从他涂了药的伤口边缘滑过。

    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突然浮现在心里——如果早一点破相,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来争抢,这辈子都可以归我了?

    如果他本来就没那么好看的话……

    如果他只是泯然与众人,完全看不出任何特殊的话……

    连顾远自己都诧异于自己潜意识中的荒唐和残忍,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烈的自我谴责充斥了脑海。

    就在这时检查室的门被敲了两下,紧接着推开了。院长伸头看了看:“顾先生——”

    他目光触及到顾远怀中睡着了的方谨,立刻噤声,轻轻道:“顾先生,我们的血常规检查结果出来了,有些情况可能需要您过来看一下。”

    顾远心下一沉,但没多说,轻手轻脚把方谨抱起来放回病床上,转身刚要走,又回头去仔细掖了掖毛毯,然后才转身走出检查室,几乎无声地关上了门。

    “怎么回事?”

    院长面色凝重,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便向医生站打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去那边说。”

    检查室内。

    门咔哒一声关上的同时,方谨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有些茫然地坐起身,片刻后抱起毛毯,把脸埋在了上面。他用力呼吸着毛毯里温热的空气,似乎要将顾远的最后一丝气息都记下来,永远铭刻在记忆深处,哪怕走到天涯海角都无法从骨血中抽离。

    门又被轻轻敲了三下,两短一长,方谨嘶哑道:“进来。”

    有个人小心推门闪身而入——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阿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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